送走太后,明文帝才回过神来,一只手搭在后腰处,闲庭漫步般走了过来。
“还不快放了萧王?”明文帝语气温和的说。
这姿态和楚昀宁想象中有些不一样,难道明文帝不是暴怒吗?
萧王被宫皇后扎了两刀,现在身上还鲜血淋漓呢,在明文帝的示意下,很快就有太医上前替萧王包扎。
气氛凝固,静谧的有些可怕。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楚昀宁瞥了眼宫丞相,脑门上不停的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碎成了数瓣。
宫丞相却连擦都不敢擦,屏住了呼吸。
“丞相刚才大喊有要紧的事禀报,说说吧,何事如此着急。”明文帝淡淡开口。
“臣……”宫丞相结巴了,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于是说:“眉山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洪水冲垮了房子,导致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微臣恳请皇上尽快想想法子,帮助黎明百姓脱离苦难。”
这的确是件着急的事儿,她敢保证,这件事宫丞相早就知道了,否则萧王早就提出来了。
宫丞相这个老狐狸一直按着此事不说,说不定是有什么图谋。
明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略沉思片刻。
事关百姓,明文帝一向都很谨慎,于是说:“那宫丞相有什么好的提议呢?”
“微臣……微臣以为可以开仓救济,准备好充足的粮草,再派人安抚民心,绝不能让灾民涌入京都城,也是防止有心人趁乱来城中闹事。”
做了十几年的丞相,宫丞相恢复了镇定后,对付明文帝还是十分应手的。
“可眼下国库空虚,暂时拿不出更多的银子,又该怎么办?”明文帝无奈的问。
宫丞相提议:“微臣提议可以募捐,让文武百官捐赠,还有那些商贩。”
提到商贩,宫丞相还特意看了眼楚昀宁,这一眼让她很不爽。
“楚尚宫在宫外有这么产业,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若不是皇上庇佑,楚尚宫又怎么会有今日,于情于理,楚尚宫都应该替全城的富商做个表率。”宫丞相直指楚昀宁。
楚昀宁眼皮跳了跳,忐忑的看向了明文帝,那些银子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她绝对不想捐出去。
她的养老费啊!
对面的明文帝忽然也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楚昀宁紧张的咽了咽嗓子,这种感觉比刚才宫皇后拿剑指着自己更令她害怕。
“楚尚宫,你觉得呢?”明文帝笑眯眯的问。
楚昀宁深吸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表示一下,明文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臣愿意捐赠一百万两。”楚昀宁肉痛的一挥手。
明文帝看着她的眼神更柔和了;“楚尚宫好魄力,朕替那些灾民谢谢楚尚宫慷慨解囊了。”
“皇上,身为您的一份子,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谁让臣是京城商贩之首呢。”楚昀宁肉痛完了也该轮到宫丞相一家子出血了。
宫丞相眼皮一跳,触及了楚昀宁的眼神,立即识趣的对着明文帝说:“皇上,微臣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捐赠五……”
“绵薄之力怎么能帮皇上解忧呢,宫丞相,您可是百官之首,此提议也是您提出来的,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捐赠了一百万两,您怎么着也不会比我逊色吧?”
楚昀宁故作惊讶:“瞧我,一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是我听得没错,刚才宫丞相是说五百万两吧?”
宫丞相脸色猛然一变。
“宫丞相,原来是朕误解你了。”明文帝立即接了话茬:“想不到宫丞相如此爱民,头顶着烈日来宫里禀报灾民一事,真是让朕欣慰不已。”
这话是暗含着威胁,仿佛是在说这五百万两不拿出来,宫丞相今日闯宫的事就要另算!
“皇上……”宫丞相着急解释,楚昀宁却不肯给他机会:“皇上,宫丞相替您分忧解难,皇后娘娘也十分惦记您,想必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也不会吝啬的,皇上能有如此贤臣和贤后,是那帮灾民的福气,臣自愧不如。”
道德绑架谁不会?
吹彩虹屁,她也擅长。
楚昀宁的一番话直接让宫丞相和宫皇后有些下不来台,宫皇后气不过:“楚尚宫,宫家世代清廉,怎么可能拿出五百万两,而一百万两对于你来说才是九牛一毛。”
“皇后娘娘,食君禄替君办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她也没有领过俸禄,凭什么替君分忧?
“你!”宫皇后被楚昀宁给堵住嘴,又气又怒。
明文帝清了清嗓子:“两个时辰后,朕要看见丞相的五百万两,以及楚尚宫的两百万两,至于皇后……”
宫皇后被明文帝一点拨,吓得立即说;“臣妾愿意捐赠一半嫁妆。”
“好,那朕就等着了。”
楚昀宁脸色一沉,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捐赠两百万了?
宫皇后都吃瘪捐赠了,跟随而来的妃嫔一个也少不了,数一数每个人都能捐赠万两左右。
瑕贵妃温柔的往明文帝身边一凑,吸了吸鼻子;“皇上,臣妾愿意捐赠所有替皇上分忧解难。”
明文帝挑眉,很意外瑕贵妃这么说。
楚昀宁却差点要笑出来了,瑕贵妃和皇后是死对头,皇后刚说捐一半,瑕贵妃却大度的全部捐赠,就显得皇后有些小气了。
果不其然,宫皇后的脸色有些难堪。
“你一个人在宫里也不容易,心意领了,就和皇后一样捐一半吧。”明文帝发了话,还当众赏了一匣子粉珍珠给瑕贵妃。
此举无疑又是在打皇后的脸面。
“臣妾多谢皇上。”瑕贵妃道谢。
等捐赠的事告一段落,明文帝的脸色猛的沉了沉,目光环视一圈,看向那群带刀侍卫。
“莫公公,全都带下去,立即处死!”
话落,在场的人愣了愣,前一秒明文帝还笑意吟吟呢,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皇上饶命啊!”侍卫跪地求饶,很快被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耳根子彻底清净了。
唯有宫丞相和宫皇后的脸色青白变幻着,宫丞相不禁有些埋怨的看着自家女儿,连消息都没有打听清楚,就胡乱说出来,害的他也被皇上猜忌。
一想到五百万两银子,宫丞相恨不得晕了过去。几乎要了宫家一小半的家产了。
“宫丞相,可还有事禀报?”明文帝又恢复了刚才温润的模样。
宫丞相跪地磕头;“微臣无奏。”
“既如此,快回去准备银票吧,朕等着消息。”明文帝心情不错的冲着众人笑了笑:“朕有你们这帮人,实在太欣慰了。”
“臣妾能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宫皇后缓缓站起身,明文帝笑着扶了一把:“皇后身子不好就别出来晃悠了,好好的呆在凤仪宫休养,朕得空就去看你。”
“皇上?”宫皇后惊愕。
“来人呐,送皇后回宫,让皇后在宫里好好休养,任何人不许打搅,谁若是惊扰了皇后的身子,朕决不轻饶!”
宫皇后又委屈又难堪,只能咬着牙强忍着:“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定好好休养,不再给皇上添麻烦了。”
众妃嫔闻言,哪还敢再和皇后走的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牵连了,连连拉开了距离。
“既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明文帝一挥手,很快众人退散。
楚昀宁也想离开,莫公公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楚昀宁无奈的叹了口气。
等着众人离开差不多了,明文帝斜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王,开口说:“这两日你辛苦了。”
“臣弟不觉得辛苦,只要皇兄没事就好。”
幸好萧王始终都没有对这个位置动过一丝一毫的歪心思,否则明文帝未必能容得下他。
“楚尚宫,你救了朕,可有什么请求?”明文帝问。
楚昀宁眼巴巴就等着这一刻呢,也不枉她睡了三天的冰床,浑身都麻了。
“臣求皇上下旨,让北北永远都跟着臣,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带走北北。”
萧王蹙眉,一个救命之恩就换来这个?
难道不应该是要什么免死金牌之类的吗。
其实楚昀宁也想过要别的,只是担心明文帝面子上过意不去,被迫无奈给她的,到最后说不定倒霉的还是自己。
“莫公公,拟旨!”明文帝金口玉言,答应了楚昀宁的请求。
这请求不算过分,所以他答应的很痛快。
“臣谢皇上。”楚昀宁叩谢,拿着圣旨宛若吃了颗定心丸,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北北从自己身边带走了。
萧王紧抿着唇:“难道北北对你就这么重要,还是说,北北的爹对你更重要?”
话落,明文帝疑惑的看了眼萧王。
“为了一个野男人,你背叛了本王,楚昀宁,从今儿起本王再也不会纠缠你了,你不配!”萧王说完,捂着肩膀离开了。
楚昀宁丝毫不以为然,一副我早就习惯的架势,到现在为止萧王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依然认为北北不是他的亲生血脉。
她也懒得解释了。
四下无人,楚昀宁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让皇上见笑了。”
明文帝没好气斜了眼楚昀宁:“你救了朕,朕答应你的事也会办得到,另外,朕再赐你白银三百万两。”
楚昀宁半信半疑的看着明文帝,有些不大相信明文帝会突然良心发现。
“皇上,君子一言九鼎,您可不能反悔。”
“朕何时反悔过?”明文帝心情不错的转过身,一只脚迈回殿内,莫公公则在一旁扶起楚昀宁;“楚尚宫,皇上让您进去说话。”
“还说什么话,不都说完了吗?”楚昀宁不解。
莫公公尴尬的笑了笑,这一笑脸上的巴掌印也跟着抖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楚尚宫,您还是进去瞧瞧吧,万一有别的事儿呢。”莫公公说。
无奈,楚昀宁只好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进了内殿,内殿的太医和摆设都已经撤干净,屋子里也撒上了香气,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明文帝坐在一旁看奏折,旁边的砚台只有几滴墨汁,楚昀宁在莫公公的暗示下,弯腰跪下,熟练的帮忙研磨。
“刚才宫丞相说的救灾之策,只能解决表面,那个地方每年都会洪涝,朝廷每年都会拨款赈灾,你可有法子?”
明文帝头也不抬,面露凝重的看着奏折。
楚昀宁犹豫了片刻:“臣在一本旧书上看过南水北调的故事,可以修建水渠,挖河沟,虽有些费事,但可以永久解决洪涝之事。”
募捐的银两绝对会超过千万两,一大半都会进入贪官污吏的口袋里,真正能到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
“此举耗时耗力又耗人。”
“皇上可以让那些有劳动能力的灾民自己干活,每日朝廷都会发一笔工钱,姓甚名谁,一一记录清楚,河渠修建到何处,当地的官员就负责记录。”
明文帝忽然抬头深深的看着楚昀宁,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她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幸亏楚昀宁是女子,若是男子,明文帝还不见得会把她留下。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全民监督,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楚昀宁提议每八百里就设立一个监督岗,是有皇帝的亲信在此地驻守,可以让有需求的百姓自己诉求,直接传到皇帝手中,这样一来就没人敢造假了。
若是有人敢对监督岗动歪心思,必定严惩。
明文帝又问;“那依你之见,派谁去赈灾合适呢。”
“当然是宫丞相!”
明文帝挑眉,略有些不解。
“皇上可以下道内旨,此次赈灾若失败,不问缘故先诛丞相!”
宫丞相是百官之首,若是搞定了宫丞相,基本上就搞定了一大半的文武百官。
明文帝忽然笑:“若是丞相知晓这主意是你出的,只怕会恨死你。”
狗皇帝果然狗!
楚昀宁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说:“丞相和皇后恨我也不是一两日了,债多了不愁,仇人多了也不过如此了,人生在世固有一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