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曦坐在电脑前，看着那双血色眼睛上布满的银色小虫，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面对恐怖的景像，她的心沉沦在无垠的悲痛，浑然不觉得中嘴唇已经咬出血。
那双眼睛不像司马南，但却分明是司马南的眼睛啊！
那些盘据在他眼珠上的银色小虫，像一只只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如此狰狞如此可怖，到底是谁干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爱人，到底经历着什么样的痛楚？
而他，又是因为什么，要去承受这样的炼狱煎熬？
在静静地坐了两个小时后，叶晨曦起身抹去泪水走到窗前，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个拔打电话。通话的人，有她关系密切的朋友，有曾经共事的同事，还有一些来往较多的同行。她找了一些托词，通过隐晦的描述，旁敲侧击地打听着一些消息，但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能与那些银色小虫发生关联的信息。
最后一个电话，她打到了万里之外，找到了自己的博士生导师。
这个电话，她准备得很充分，把司马南最后遭遇的场景，巧妙地说成了自己无意间看到的一部科幻片，然后好奇地问导师，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出现在现实里。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导师听完她的问题后，有些感慨地回了一句。
“那就是有可能了？”叶晨曦心神激荡，紧张地问道。
导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一段很奇怪的话：“这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有人已经把盖子掀开了一道缝，魔鬼恐怖已经探出一只手来了。人类啊，总是打着追求文明进步的旗号，在毁灭自身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叶晨曦显然不关心人类的命运，她只想解开心中的迷。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导师终于抛出了一段秘辛。
“我曾经参加过一个项目，是研究纳米前沿技术用于毒瘾阻断治疗的。你要知道，毒品对人类神经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这个项目的目的，就是研发出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纳米机器人，利用它们对吸毒者受损的神经进行修复，完美替代现有的阻断治疗药物。”
“我当时觉得，这是个伟大的项目，因为它如果获得成功，可以拯救无数置身黑暗和绝望中的人。可是，在参与项目的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给项目提供资金最多的竟然是一家劣迹斑斑的情报机构，而他们居然暗中将研究取得的成果进行军事转化，意图制造用于神经控制的纳米武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这种纳米新武器一旦研发成功，很多人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件事情被曝光后，很多参与项目的科学家都选择了退出，我也选择了退出。”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叶晨曦听到这段秘闻后的震撼和恐惧，她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被扔到了北极，包围她的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恶寒。
“老师啊，潘多拉魔盒，已经被那群恶棍给打开了！”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着，但她却不能开口。
她现在隐隐知道，那些银色小虫大概是什么了。只是想不明白，司马南为何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样可怕的东西。
“那，被这种武器控制的人，还有救吗？”沉默良久后，叶晨曦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目前的技术，很难达成理想的控制效果。用强烈刺激神经的药物，就能有效干扰纳米机器人的作用，从而暂时摆脱控制。”导师想了想，随口答道。
“裸盖菇素算不算？”叶晨曦颤声问道。
“当然算，而且应该是最有效的一种。”导师笑道。
“南，你终究是个战士啊！”叶晨曦想起自己在司马南遗物中发现的药瓶，不由得泪流满面。
海城。
外滩的景色，依然和过去每一个夜晚一样迷人。
站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海浪，望着茫茫大海，叶晨曦却感受不到曾经的美好。
那个人走了，这个世界便没了最迷人的景。最爱来的外滩，缺少了他的陪伴后，对她也就没了吸引力。
她今晚来这里，只是来赴一个约，见一个与司马南有关的人。
她在给导师打完电话心乱如麻的时候，意外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
“我叫金焕，司马南是我带出来的兵，也是我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男子只用一句话，便让叶晨曦点头同意赴约。
金焕站在远处，看着江边那个瘦削的身影，心中充满了苦涩和遗憾。
斯人已远，独留伊人，思念如江，悲伤似海。
司马南走前，曾经跟他留言：如果自己出了事，请他代为照抚下她。
可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连安慰的电话都不敢打一个。他能说什么呢？他比任何人更了解他们这个群体的命运，他对生与死有着远超司马南和李翰等人的淡然，他们的另一半，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是世间最坚强的女子。
牺牲，从他们作出选择那天就开始了，而她们从选择他们那天开始，也注定要作出无数的牺牲。负重前行的人，何止他们这些男人啊，还有他们身边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所以，最深沉的悲伤，只能靠自己默默吞咽。道理其实很简单：所有作茧自缚的人，唯有破茧成蝶时，方能赢得新生。
“你好，晨曦。我是金焕。”走到叶晨曦身边，金焕轻声说道。
“你好。”叶晨曦点头，冲他勉强笑了笑。
“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金焕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再跟你了解一些小南的事，这对他和李翰来说都很重要。”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马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吗？”叶晨曦看着他，哀求道。
金焕很意外。李翰和司马南之间的事，铸剑那边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甚至连司马南的母亲都不知道内情，叶晨曦怎么会这样问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焕苦笑道，“但我相信他们，所以我想请公司重启这件事的调查。只有真相，才能让在天之灵安息。”
真相……寻而不得，令她魂牵梦绕的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叶晨曦的心。
“我去了趟山里，见到了阿姨，也看到了那一堆军功章。如今，他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这样值得吗？”悲伤和委屈涌上心头，叶晨曦惨然一笑道。
值得吗？这个问题，无数人问过，但金焕心里的答案，只有一个。
值得。
他相信，司马南和李翰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这个国度里，许多看似不值得的事，总会有一些人去做，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这个国家和生活在这里人们，值得他们去做。
“纵使声名不显，但历史不会忘记。”金焕负手，目光投向茫茫大海。
灯塔孤悬海外，终年栉风沐雨，唯有归航的人知道它存在的意义。
叶晨曦也沉默不语，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大海，神情有些纠结，像是思索他的话，又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
“他若在天有灵，听到你的话一定很欣慰。”她悠悠叹了声后，便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向金焕毫无隐瞒地讲了。
这其中，包括李翰在境外联系她的事，那场梦，梦里的眼睛、虫子，那个瓶子，以及导师与她电话里聊的内容等等。
她的讲述，让金焕的神情变了数次，最终阴寒如长夜。
海风拂动他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笔挺地站在风里。
叶晨曦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刀。
“夜色太重。唯有拔刀，可见微光。”金焕喃喃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