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不比南方富庶,食物也是以面食为主,一路走来稻田渐渐地变成了麦田,青色的麦浪在风中散发出醉人的清香,让人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几年一次的敬神大会,意义非凡的同时更是做生意的好时机,有不少渡海而来的番邦人也背着货物兴高采烈地在赶路,同时用难懂的番邦话说着上一届敬神大会的盛况。
轩辕大陆的人大多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可是渡海而来的番邦人却长得很另类,有红色头发的、有棕色头发的、有金色头发的,有棕色眼睛的、有蓝色眼睛的、有绿色眼睛的、甚至有紫色眼睛的,乐凝妙好奇的看来看去,最后凑到小月的耳边说道:“还是没有你的银色眼睛好看。”
“真的吗?”小月一脸高兴,黑色的眼睛在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的角度渐渐地变成了美丽的银色,犹如暗蓝色的海面上,初升的皎月,柔和的光芒瞬间洒满了这片海域。
“还是变回来吧,”乐凝妙被他迷得呆了呆,“我可不准别人觊觎你的美貌。”
小月闻言,笑弯了眼睛。
“小月,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来给我听听好吗?”闻人香凑到了他的身边,美目里含着点点期盼和情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除了对乐凝妙,小月对谁都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他淡淡的说道:“这是我和妙老大的秘密,干嘛说给你听?”
闻人香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双目含泪,忧伤无限的说道:“也是,我早该看出公子对乐姑娘的一番情意,可是……纵然流水无情,落花也无怨无悔……”
“闻人姑娘,现在是夏天,已经没有落花了。”小月实事求是地说道。
柳羽欢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洒金牡丹扇子轻轻敲在小月的额头上:“你个呆子,人家好好地一番心意全被你糟蹋了!闻人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多情却被无情恼?不如惜取眼前人,不如咱俩凑一对可好?”
“妾蒲柳之姿,配不上君‘才貌双全’。更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纵然心中之人是阿猫阿狗,那也是世间最好的。”
她这番婉拒在情在理,却又拐弯抹角地骂了柳羽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自己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偏偏这语气呢,又像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若不是聪明人,还以为这姑娘人好心也好,乃是世间难得一件的好女子呢。
柳羽欢被她这么一噎,自然是说不出话来,只好摸摸鼻子,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对,我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
乐凝妙自然是赶着要去天都,迫不及待地想见端木神泽,不知为何,闻人香在粘着小月的同时,对去天都也表现出一种急切。
去投靠远方亲戚,这种事情早也好,晚也罢,没什么打紧的,毕竟只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可是闻人香偶尔的表现却有点太过急切了,有时候甚至比乐凝妙还要积极,乐凝妙的心中不由得存了微微的疑惑。
此处离天都大约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几人每天都赶路赶得很急,有时候甚至会在郊外露宿。
洪州不比北方其他的州府,洪州是个小型盆地,气候也非常的炎热,虽然这里盛产棉花,东倪国三分之二的棉花都是产自这里,可是这里的人民并不富庶,每年辛勤的种棉花,也不过是换些小麦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夏日的白昼很长,往往到了戌时(7:00~9:00)天才黑。远近几十里都没有城镇,夏日的黄昏最大的盛景便是天边的火烧云,那瑰丽火烧云就像是春日的御花园内争相开放的鲜花,一簇簇,挤挤挨挨的开在一起,将天边装点的无比华丽。火烧云下是一望无际的棉花田,青色的树叶层层叠叠地消失在地平线,暮色四合,有晚归的鸟儿成群结队的在棉花田上飞过,这景色,美不胜收。
“看来我们今晚得在别人家里借宿了。”乐凝妙说道。
几人策马进了村,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了灯开始吃晚饭了。大概是乡野人家,路不拾遗的,晚上吃饭都是开着大门的。乐凝妙在村口的一家屋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身边的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可以借宿吗?”
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老妪见乐凝妙几人风尘仆仆,便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们人太多了,怕是有人得住柴房。”
“没有关系的,出门在外,有个睡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谢谢大娘。”乐凝妙甜甜的说。
老妪见乐凝妙长得漂亮,人又乖巧,心里也很是喜欢:“我大儿子去天都了,他的房间便给两位姑娘住吧,一位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的小儿子住一间房子,剩下的只能住柴房了。”
“没、没关系,我和爷爷住、住柴房好了。”欧阳雅意低着头说道。
“客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肯定也饿了,要是不嫌弃山野里饭菜粗糙,不妨一同吃个晚饭,”说着,她扭过头朝堂屋里喊了一句,“阿牛,去摆几双碗筷!”
“知道了,阿娘。”堂屋内有个小伙子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句。
“大娘有这么个儿子可真好,您瞧他多听您的话啊,您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
“姑娘这话说的真好听,比庙会里唱戏唱的还好听,”老妪顿时眉开眼笑,“都把马拉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
“大娘,这是一点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啊。”乐凝妙拿了一锭银子塞到老妪的手里。
老妪一看这银子有一两之多,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我们几亩地产的棉花才换来一两银子呢,姑娘一出手就给这么多,实在使不得啊。山野里的人吃的也差,招待的也不周到,你给了这么多,实在是折煞我了。”
乐凝妙一听也是心酸,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不曾吃过什么苦,行走江湖出手也甚是阔绰,哪里想到世间原来还有如此贫苦之人,种几亩棉花,最终却只能拿到一两银子,便握着老妪的手说道:“大娘,这钱你就拿着吧,就当是给您补贴家用。”
“使不得,使不得啊……”
“大娘,您自己用钱用的少,您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吗?人大了,用钱的地方总是多的。”乐凝妙想着,走的时候,再在房间偷偷的放十两银子给她吧。
老妪这才将钱收下,领着他们往堂屋走,边走边说道:“这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啊,神主这些年纵容洪州的地主大户们大肆圈地,将好好地麦田全都改成了棉花田,还强行夺去了我们的土地。姑娘你来的一路上,看到的棉花田都到天边去了吧?可那些全是地主的土地,我们穷人除了祖上传下来的房子,连墓地都没有了。去年的时候,墓地也被那些杀千刀的地主给推平了,硬生生的种了棉花。我们没有土地,能怎么办?只能沦为佃户,为他们种棉花,五亩地才一两银子,一家人的温饱都勉强,我也只能在农闲的时候做些针线补贴家用,好在小儿子争气,有的是力气,人家种十亩地,他能种十五亩,这才将这个家维持了下来。”
说着,她有慈爱的摸了摸小孙子的头:“这孩子已经五岁了,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了。我想着,要是孩子能上学该多好,有了才学才有出头之日,不会像我们祖祖辈辈一样永远被困在农田里,受人剥削。可是,现在家里吃饭都仅仅够饱,哪里有闲钱给他读书呢?”
乐凝妙心中听着更是心酸,反观小月身旁的闻人香却是一脸漠然,半点怜悯心也无。
一行人进了屋,一张老旧的木桌子摆在大堂中央,桌腿也是瘸的,下面用一个石头垫了起来。
阿牛已经从厨房里面拿了几双碗筷回来了,他是典型的乡下农人,个子很矮,长得却还算壮实,一身皮肤由于经常被太阳晒,已经变成了古铜色。
桌上是一碟油麦菜,一碟酸菜,一盆黑黄的馍馍,连碟子盆子都是缺了角的。
屋子里十分简陋,连多余的桌椅也没有,阿牛和小孩子只好坐在门槛儿上。
小孩儿看看坐在堂屋内的众人,又看看一旁的阿牛,走到桌旁从盆子里拿起了一个馍馍,往嘴里送。
“阿光!快放下!”小伙子冷着脸皱眉呵斥道,“这是给客人吃的。”
阿光不甘不愿的将馍馍放回了盆里,黑瘦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又是饥饿,又是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来,阿光,吃馍馍,”乐凝妙走到他身前,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小孩子在长身体就是该多吃,阿光,你长大了啊,你一定要孝顺你奶奶、你爹、你娘和你叔叔。”
“孩子他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小伙子的眼神有些黯淡的说。
“对不起。”乐凝妙没想到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赶紧道歉。
“没关系,家里穷,请不起好的产婆,终究也是我们对不起孩子她娘。”言语之间,不无感慨。
乐凝妙闻言,心中不甚悲戚,她涉世未深,从小在山上长大,衣食不愁,从来没有想到,有的人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
“这几年我们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神主为了给敬神大会筹集资金,大肆纵容圈地运动。要说其实整个洪州,也就只有十个大地主,他们掌握着洪州所有的农田,垄断了洪州的棉花产业。以往地主们只要给官府交税便可以了,但现在他们不但要给官府交税,还要给神主交税,交给神主的税甚至是官府的几倍。”
“洪州几乎所有的土地上都种满了棉花,到如今,全国三分之二的棉花都产自洪州。可是从中牟利的只有官府和那些大地主。我们这些人能怎么办,没有地,自然不能种粮食,只能给人家当佃户,获得微薄的薪资,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先是强行夺走你们的土地,后是*着你们当了佃户,还只给你们那么一点工钱,这不是强买强卖么?”乐凝妙愤怒的说道,“连强盗的行径都比他们要光明磊落!”
气愤的话刚说完,她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这件事情神主并不知情,他那样的人,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有人打着他的名号,背着他做这种事!”
“可是如果这命令不是神主亲自下达的,那又会是谁呢?”小伙子没好气的说道,“连皇帝见到他都要行跪拜之大礼,天下间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权力,可以越过朝廷指挥得动官府?”
“这事背后必有蹊跷,神主那样超脱凡俗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乐凝妙有些气愤别人对他的污蔑,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神主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认定了他是一个神一样的人,神自凡间走过,风华绝代,不染尘埃,尊贵而傲然,遗世而独立。
“姑娘,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小伙子站起来说道,“神主不仅在靠近天都的十几个州府内大肆纵容圈地运动,他还十分热衷于训练自己的侍卫队。官府每三个月便要派人到各家各户来抓人,说是要送去天都,给神主当侍卫,可是那些人一旦走了就再也没看到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死了,我的大哥,也就是在大嫂去世之后,被衙差们抓走的,至今已经三年多了,别说活人了,一封家书都没有看到。”
“洪州虽是千里棉花田,可是种棉花的都是一些老人孩子,青壮年劳动力不是被那些衙差抓走了,就是逃跑了。”
“不可能!得民心者得天下,端木神泽怎么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些事情一定不是他做的,再说了,神主的武功本来就是天下无敌的了,难道还需要那些护卫队吗?”乐凝妙大声反驳道。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四个衙差冲进院子里,抓起小伙子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小伙子大力挣扎了起来。
老妪闻言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各位官人行行好,放了我小儿子吧!求求你放了我小儿子吧!”
那衙差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的把他往门外拖,老妪一时情急,赶紧跪下来拖住其中一个衙役的腿说道:“大人们放过了我小儿子吧,他今年才十五岁,才十五岁啊!”
“你个老婆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能给神主当护卫那是你祖上烧八辈子的高香都求不来的福气,你竟然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简直就是找死!”说着,那衙差一脚将她狠狠地踹翻在地。
“求求大人们了,我儿子才十五岁啊……”老妪涕泪横流。
“不许踢我奶奶,不许抓走我叔叔。”小小的阿光不懂事,从堂屋里跑了出来,伸脚在衙差的小腿上踹了几脚。
“我不仅打你奶奶,我还打你!”那衙差龇着牙又朝地上的小孩一脚踹来。
不料那脚才刚伸出去,柳羽欢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瞬间将那衙差打翻在地,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背上。
“哎哟,大小饶命,大小饶命啊!”那衙差连连呼痛,赶紧求饶。
“连老人小孩都打,你说我有什么理由饶了你这条命?”柳羽欢手中的洒金牡丹扇子重重的打在那衙差的额头上,很快便红了一大片。
“大侠,这事情不怪我,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奉谁的命?”
“当人是奉县令大人的命,县令大人奉郡令大人的命,郡令大人奉州长的人的命,州长大人奉神主大人的命,哪一层都不该怪在我头上啊!”
“这么说,你还觉得你做的一点都没有错了?”柳羽欢脚上微微使力,身下的衙差又哀嚎了一声。
“哎哟!大侠你轻点,我的脊梁会被你踩碎的啊!”那衙差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上面有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奉命到下面来抓人,官府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么把人抓来送去天都,要么就把人送去菜市口斩首示众,县令大人说了,这叫以、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他脚上用的力气更大了,只听得身下的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嚎,“谁允许你们这样草菅人命的?”
“神主的命令我们谁敢不从啊?大侠你就饶了我吧?你想想,就是皇帝也要听神主的命令,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他哭的前襟的衣服湿哒哒的,沾上地上的尘土,好不狼狈。
“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了吧?”柳羽欢冷哼一声,“今日我便为民除害!”
天青色的长剑飞快的拔了出来,正准备饮血,不料却被一双枯瘦的手给拦了下来,那双手带着千钧的力量,使得柳羽欢握剑的手不能再移动半分。
“算了吧,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赵平原叹息着说道,他的三角眼里闪着精光,带着看透红尘的沧桑。
“既然赵大侠都发话了,你们快滚吧!”柳羽欢一脚将身下的衙差踹了出去。
其它的三个衙差扶着这个衙差站了起来,那衙差行至门口,却又回过头来哀求道:“不行啊,大侠,我们必须得把人带走啊!要是我们带不走人,县令大人会把我送去菜市口砍头的啊!”
“留你性命已经算是你运气好了,要是惹得我不开心了,我怕我忍不住会再杀你一次!”柳羽欢眯了眯眼,冷声说道。
“大侠,若是有其他的任何一种出路,我也断不会赖在门口不走啊,”衙差又哭了起来,“我们如今在官府任职也不容易,神主派下来的任务又多,稍微有一件没有做好便会丢了我的小脑袋。今日你让我空这手回去,只怕我回去后就见不到明天晚上的月亮了……”
“关我何事?”
“大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人你就让我带走吧。求求你了,大侠,这人你就给我带走吧,再说了,到了天都,神主脚下,富庶繁华,他以后的日子不见得就会差啊。”
“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放你一条狗命,已经算是便宜你了。你若是再多做纠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大侠,求求你,求求你了……”哭着哭着,他话锋一转,说道,“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县令大人说了,只要这家能出得起五十两银子,以后再也不来这家抓人。”
“五十两银子?劫匪吧?”乐凝妙膛大了眼睛,又是一脚朝那衙差踹了过去,“你知道五十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吗?一个普通家庭三年的开销,你家县令大人怎么不直接上山开寨子自封寨主?”
“姑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们若是不愿意交人,也就只有这样了。”
“呵呵,不知道我把你人头卖了值不值五十两!”乐凝妙凶狠的拔剑道。
“算了,小月,给钱。”一旁的老头子发话了。
“哦,”小月从钱袋里掏钱,掏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我掏钱?”
“女娃娃那么小气,你指着她松口吗?”老头子一个爆栗子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可是,可是,我现在用的也是妙老大的钱啊……”
“人生在世,大家活的都不容易,你又何必为难别人,你看着别人是为虎作伥,实际上别人也是被*无奈。”
“还是老大侠英明啊!还是老大侠英明!”衙差感动的热泪涟涟。
小月心软,想想也对,便把银子扔到了衙差的手中。
事已至此,乐凝妙只好恶狠狠地把几个衙差都踹了一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多谢姑娘相救,姑娘大恩大德,老身感激在心,老身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姑娘的,只有一跪以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着,老妪跪了下来,“阿光,阿牛,快向恩人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乐凝妙赶紧将老妪扶了起来,又对阿光和阿牛说道,“你们千万别给我们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轻易下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