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三天,乐凝妙把自己关在房中,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且一律不见所有人。
直到敬神大会的前一天晚上,她才鬼鬼祟祟地把柳羽欢叫到房中。叽里咕噜一番耳语后,出来的时候,柳羽欢面色古怪。
虽然乐凝妙的法子歪门邪道、低三下四,有鸡鸣狗盗之嫌,但放在这个时代里,确实是把自己与神主绑在一起最名正言顺、也最快的方法了。
就算有些聪明人当场看出了什么端倪,只怕也找不出证据,只能烂在肚子里。
敬神大会那天,乐凝妙在寅时就被侍女叫了起来(早上3点~5点),焚香、沐浴、净手、穿好衣服,往太逸天王府的大门走去。
乐凝妙稍微赖了一下床,到了府门口才发现她是最后到的。
闻人香和太逸天王各乘坐在一个十二人抬的华丽的轿子中,轿子后摆放着其他几个给乐凝妙等人预备的四人抬的软轿。
“起轿~”管家悠长又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轿子又快又稳地往前行去,乐凝妙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天空,寅时初的天际一片灰黑,西沉的峨眉月只有一线光芒。天王府上的几十个大红的灯笼亮的耀眼,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已经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户纸荡漾了出来,廉价的熏香从屋内传了出来,街道上陆续出现了一些乘着轿子往神宫方向赶去的人,抬轿的人俱是神色匆匆。
乐凝妙有些不解,这不是还早着吗?
轿子大约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到达了神宫的山脚下的第一道宫门,掀开帘子下了轿子,才发现到达宫门的,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不少人,或乘轿、或骑马、或走路地朝这里走来。
宫墙约四丈高,全部都是用白色的大理石垒成,沉重的黑沉香木大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宫墙周围守着百来个侍卫,端端正正地站着,目不斜视。
抬起头来,可以从第一宫门一路望到第九道宫门,高高的台阶一路通往最上面,一眼望去,只觉得第九道宫门在朦胧的晨雾中,仿佛处在天界一般,神圣又神秘。
不管是轿子还是马匹,一律都是停在宫门外面,不许入内。
进入宫门后,便是朝圣,三叩九拜,来得早的人,早就已经叩拜到了第七道宫门内了。
进入第一道宫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铜鼎,焚烧着淡淡的熏香,广场的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药田,田中各种药物无数。
柳羽欢见乐凝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顾右盼地,忍不住解释道:“第一道宫门是长年开放的,里面的草药都是免费提供给穷人的,只要有人家里生了病,没钱买药,都可自行到第一道宫门内采药。”
“没有人弄虚作假,采摘大量草药贩卖吗?”乐凝妙奇道。
“无上神殿是轩辕大陆最神圣的存在,在信徒的眼里,还在神宫的山脚下,便能受到神灵的庇佑,加深自己的福泽,洗去自己的罪孽,试问,又有谁敢在神宫内大肆采摘草药,这不是亵渎神灵吗?会遭天谴的!”
“这么神乎?”乐凝妙一脸怀疑。
“传说有一次有个人偷摘了大量珍稀的药材,拿到山脚下贩卖,隔天他就被天雷给劈死了!”
“于是众人就深信不疑了?”乐凝妙觉得老百姓真愚昧,这年代发生点什么事情只要推到神灵身上,那神灵的威信的立刻就立起来了,实际上人为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想当初自己初入江湖时,在昆州的马场,可不就误打误撞地被水岐南释放的水召雷霆给劈了吗?
学着众人的样子三步一叩,九步一拜,爬到第二层的宫门前时,乐凝妙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双膝更是跪的发青。
这两层之间的台阶真多,足足有九十九级,九天神宫……还真是九天神宫……要人命啊!
乐凝妙在爬到第二道宫门前的时候,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这次敬神大会之后,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把铺作台阶的汉白玉全部撬下去卖了,自己累的半死不活,总得要弄点东西来犒劳自己!
再说了,这么多汉白玉……乐凝妙的眼前浮现了一座小金山。
神宫的第二道宫门后,也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依旧有个铜鼎,焚烧着淡淡的熏香,只不过铜鼎上面的花纹略有不同。
广场的周围是一间间大开的房间,房间内供奉着九天之上的神灵,每个房间外都有一个很大的功德箱,来往拜神的众人都会在功德箱内捐钱。
“难不成这第二层也是对外开放的?”乐凝妙揶揄道,“这无上神殿还挺会变着法子捞钱的嘛,我还以为真正的神仙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呢,怎么也会稀罕这些黄白之物?”
柳羽欢白了他一眼:“神宫中这么多人,哪个不要衣食住行的?没有这些黄白之物做支撑,无上神殿能存在这么多年?所谓聚沙成塔,没钱的信徒们捐献的虽然不多,但是他们人多,捐献的钱财自然也就多了。还有各国的朝廷,那都是要捐钱的。”
“跟佛教也差不了多少啊,那些老僧人也喜欢劝人捐香火钱,说什么洗清自己的罪孽。”
“佛教用香火钱洗的是罪孽,神教用香火钱求的是福泽。佛教讲究的是来世的幸福,所以劝人们忍受这一世的苦难,所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西庸国,尤其需要佛教来进行思想统治,巩固他们早已岌岌可危的政权。而神教在南越国、东倪国和北恺国占据统治地位的原因则是因为,南越自建国以来,一千多年实行的都是奴隶制,奴隶制的落后使得南越国的发展一直十分缓慢,而这一届的女皇励精图治、卧薪尝胆,一心想做出一番宏图霸业,而神教讲究的是追求现世的幸福,让人积极向上,对于即将除旧迎新、百废待兴的南越国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
“同理,东倪国不管是陆路贸易还是海外贸易都十分发达,国力也十分强盛,朝廷也没有过度的重农抑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大家都追求着现世的幸福,这跟神教的思想统治是脱不了关系的,”乐凝妙举一反三,接过他的话头,“北恺国乃是苦寒之地,便更需要追求现世幸福的思想来振奋人心,让人想办法把北恺国的国力提上来。”
“聪明!”柳羽欢赞叹道。
其他的朝圣者都是一脸虔诚地跪拜上来的,乐凝妙和柳羽欢却是一边跪拜一边聊天,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神宫的第三层,依旧是广场、铜鼎,没有什么稀奇的,第三层宫门内的建筑物美轮美奂,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一片片的大殿里都亮起了灯火,有些洗漱完毕、收拾妥当的人也出来加入了三叩九拜的行列,第三层整个宫门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气息。
柳羽欢解释道:“第三层内的建筑里住的都是江湖人士,若是我们早十天赶到天都,也是有机会住进去的。”
“这些房间能住多少人啊?”
“大概两千多人吧。”
乐凝妙默然,好吧,神宫够大。
第四层的宫门内的建筑风格则比较多样化,轩辕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建筑风格杂糅在一起,不过看起来不仅不凌乱,反而显得层次分明,颇富美感。
“这一层给哪些人住?”乐凝妙问道。
“各国普通的朝圣者。”
爬到寅时末的时候终于到了第五层,宫门内的建筑物富丽堂皇,乐凝妙道:“这是给各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住的地方了吧?”
“聪明。”
慢悠悠的爬到第六层的宫门内,柳羽欢说道:“第六层和第七层是神教的坛主、舵主、香主等人处理事情的地方。”
“第八层呢?”
“第八层是六大天王在神宫中的府邸,不过他们很少住在那里,各自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别府,只有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住在神宫。除了六大天王的府邸,便是神主接见信徒的大殿和平常与天王、神使、舵主等人议事的地方。”
“那第九层无上神殿就是神主生活起居和处理重大事情的地方了?”
“基本上是这样。”
卯时(五点到七点),太阳已经出来,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洁白的神宫上,神宫的每一道宫墙都切割了很多块细小的棱角,阳光被宫门上的无数小棱角反射,使得整个神宫光芒闪耀,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整个神宫更是如同白云之上的九重天宫一般,让人心生畏惧,只能虔诚的匍匐着。
在万丈金光中,乐凝妙终于到达了最后一层宫门内,这里是天都最高的地方,转头望去,整个天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在晨光中,纵横交错的街道、大大小小的喷泉、青瓦白墙的民居、茂盛葳蕤的花木……全都尽收眼底,让人油然而生一种霸气。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进了第九层的宫门后,便不用行这三叩九拜之礼了。眼前是无数的桌椅,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场面宏大,桌椅被巧妙的布置在花木中,即使太阳出来,也不会觉得热。
“这么多的桌椅,到底要坐多少人啊?”乐凝妙一脸震撼。
“五千个人。”
桌椅分立在两旁,从宫门到正殿门口,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上铺着华丽的产自车禾国的红地毯。乐凝妙他们作为天王府的座上宾,是有资格坐入内殿的,内殿的正中央是神主的座位,两侧的第一排是六大天王和各国贵宾的座位,第二排是天王的座上宾和其他一些重要来客的座位,次重要的便被安排在第三排、第四排,其他的人都坐在殿外。
乐凝妙几人的座位便被安排在第二排,不过她的位置不好,被安排在了一个角落,神主一眼看过来很难注意到她。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料到闻人香会这么安排,所以她的计划的重中之重便在这里。
无上神殿体谅到各位宾客和信徒爬上来的艰辛,早早的就在每张桌子上摆上了香茶、点心和一两样精致的早膳。
大殿内只坐了几个客人,太逸天王和太安天王相互对视了一眼,很有深意的笑了笑,没有交谈,各自坐在座位上喝茶。
小月的座位在闻人香的旁边,柳羽欢的座位挨着乐凝妙的,乐凝妙很悠闲的吃着早餐,一番跪拜下来,早已累的浑身发软,桌上的早餐更觉得无比美味,也不知到底是厨子厨艺高超,还是乐凝妙自己饿得发昏。
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无上神殿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乐凝妙左右观看了一下,竟然也有不少熟人,南越女皇欧阳雅风和北恺国的将军冷劲松坐在她的前面,柳羽欢的旁边是那个蓝色头发的蛟珠楼三公子水幽痕。对面第二排坐着雪珖仁和萧默澜。
有些相熟的人开始相互攀谈起来,乐凝妙趁机跟柳羽欢使了个眼色,柳羽欢点了点头,借口尿遁,离开了大殿。
在所有人来齐了之后,端木神泽姗姗来迟,门口一个家仆悠长又响亮的喊道:“神主驾到——!” 所有人一齐跪在地上大声念道:“无上神主,福泽苍生,与日同辉,千秋万岁,恭迎神主,神主永享仙福!”
五千多人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宫墙内回荡,如鸿蒙初开时天地间的第一道雷声,带着难言的威仪,震慑人心。
“诸位请起。”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语调温和中又带着难言的威势。
他缓缓自红地毯的那一头走来,一身银色的长袍,风华绝代,在耀眼的阳光中,他的身上散发出另一种光芒,与之交相辉映,一时间仿佛从太阳中走下来,耀眼地让人难以直视。
一步一步,仿佛走在乐凝妙的身上,她屏住呼吸,心里像是藏着一只小鹿一般,乱跳个不停。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随着他一同走进神殿,坐在正中央的那个华丽的宝座上。
“大家不必拘束,敬神大会的第一天,本就是与民同乐的。明日才是祭天的日子,大家今日不用正襟危坐,随意就好。”
他是这么说,底下的人可不敢当真,大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各自落了座。
乐凝妙却仍旧站着,用俏皮的语调说:“既然神主都说了随意就好,那来个人帮我把桌子搬到神主桌旁吧,我想坐在那里。”
落针可闻。
整个无上神殿一片寂静,殿里殿外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居然会蹦出这么一句话。
乐凝妙的心砰砰直跳,根本不敢去看端木神泽的眼睛。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好硬着头皮中气十足的说道:“难道没有人听到我在说什么吗?神主金口玉言,说随意就好,难道你们有意见?”
殿里殿外还是一片寂静,乐凝妙有点下不来台,只好孤注一掷:“我可是神主的师妹,难道师妹坐在师兄身边还不行吗?”
“乐姑娘,你说你是神主的师妹,这口说无凭的,你也不要信口雌黄啊。”太逸天王慢悠悠地说道。
乐凝妙见众人都是一副怀疑和打量的神色,梗着脖子说道:“要证据是吧?证据我有啊。”
“神主在轩辕大陆,无论是学识、智慧、武功还是谋略,都算是登峰造极之人,因此神主在登大宝之前,也有过几位授课老师,敢问乐姑娘神主哪位授课老师的关门弟子?”
众人一片默然,等着看乐凝妙的笑话,大家都知道,神主的老师这辈子只会有神主这一个徒弟,哪里还会有别的徒弟?
“自然是最神秘的那位师父的关门弟子!”乐凝妙说的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底下的众人又有些不确定了,神主最为神秘的那个老师确实脾气古怪,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中,其人虽然本事过人,却正邪难辨,杀人救人只在他一念之间,随他心情而定,根本不管那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最让人头疼的是他的朝令夕改,他答应你的事情随时都会反悔,也是随他心情而定。所以很难说当初他成为神主的授课老师,同意不再收徒后,会不会阳奉阴违。
乐凝妙没想到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居然歪打正着了,见众人的神色,感觉自己说的似乎有点儿谱,便大着胆子接着说道:“不信是吧,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她从桌上拿起两个酒杯:“我跟我师父学的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奇门遁甲之术,大家当做玩笑看看就好了。大神通呢,这里地方小,我也施展不开,既然神主都说了与民同乐,那么大家就一起乐一乐吧。”
“这是两个空杯子,”她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碗里面是不是没有任何东西?”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空杯子上,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乐凝妙将杯口向下使两杯重叠,然后又将两个杯子翻转使得杯口向上,再取上端的杯子将两杯盖合。
“太逸天王,”乐凝妙浅笑盈盈,端着杯子走到了他身前,“请帮我打开杯子,好么?”
太逸天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众人又都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太逸天王只好神色古怪的翻开了上层的杯子。
杯中居然有一块亮闪闪的金元宝!
众人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殿外的人小声的交头接耳。
“太神奇了!”
“是啊,是啊!今日才见识到,真是神乎其技。”
“果然是神主的师妹啊,本事过人。”
……
“哼,”太逸天王冷哼一声,“不过雕虫小技尔,也想冒充神主的师妹?”
乐凝妙虽然看他很不对眼,此刻也不便发作,依旧浅笑盈盈,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一抹白色的手帕,对众人说道:“刚才那是凭空变出东西,现在我就凭空让东西消失吧。”
“大家看好了,这一块手帕,”乐凝妙将手帕盖在被子上,手里抓着杯子在大殿内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太逸天王面前,将手帕放在桌子上,手抖了抖,“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看,杯子不见了!”乐凝妙手中的手帕无力地躺在桌子上,手帕下面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办到的?”
“太不可思议了。”
“对啊,凭空就消失了。”
……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乐凝妙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走回自己的桌前,拿着仅剩的另一个杯子:“都说无上神殿的圣池里面的水是圣水,但我乃是神主的师妹,圣水自然也会乖乖地听我的话。”
“你们看,这个杯子是完全干燥的,对吧?”她拿着杯子在殿内走了一圈,依次给各人观看。
然后,她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左手拿着杯子,装模作样地用右手拢了拢鬓边不听话的发丝,左手的杯子则刚好放在右手的手肘下。
拢好鬓边的头发后,她拿起杯子又走到太逸天王的身前:“你看,这杯子里不是有水了吗?”
乐凝妙就是喜欢看他吃瘪又发作不得的样子,脸上依旧是得意的笑容。
太逸天王什么都没有说,乐凝妙也没有在乎,献宝似地把杯子依次给殿中宾客看。
殿外的人被震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给我拿几张纸来。”乐凝妙对柱子旁呆愣的侍女说道。
侍女赶紧退了下去,很快便捧着一叠纸张恭恭敬敬地放到了乐凝妙的桌子上。
乐凝妙在开始前向柳羽欢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见柳羽欢点点头,心口便放下了一块大石,表情越发从容。
“有没有谁愿意贡献一颗珠子给我?”乐凝妙问了一句后,慢慢地踱步到一个侍女跟前,“嗯,你头上那颗碧绿的玉珠子不错,可否借我一用?”
侍女拔下簪子,把上面那颗碧绿的珠子掰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乐凝妙的眼中,看她的眼神,已经多了一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