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这种心灵感应,否则我都不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小月心有余悸的说。
“小月,那你带了腐尸粉吗?我们必须要毁尸灭迹!”
“带了。”小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乐凝妙也赶紧将房内的几具女尸拖到房间中央堆在一起,又把高盛的尸体也堆在了上面,拿起瓶子开始倒腐尸粉。
不多时,尸体边化成了黄色的汁水渗入了地毯中,乐凝妙松了一口气。
从一侧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中衣换上,又将染血的衣服埋在了窗外的土地里,这厢,死亡现场的扫尾工作也被小月进行的差不多了。
打开四面的窗户,散出了屋内的血腥气,房内整洁如新,完全看不出在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了几条命案。
“小月,趁着天还没亮,你赶紧送我回房间,然后你再回船上等着,千万不能让人起疑。”乐凝妙紧张的交代道。
“你放心吧,妙老大。”说着,小月抱起她飞出窗外,脚尖飞快的点在屋脊上,月白色的身影快的如同风一般,让一个人的轻功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他在你面前飞过,你也完全看不到。
有些人的轻功更加卓绝,善于隐藏自身的气息,当他无声的飞过你身边时,浑身连一丝劲气也不外泄,你连一丝风吹草动也感觉不到。
两年过去,如今小月的轻功属于前者,当他使出轻功的时候,身形快的你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只在须臾之间,乐凝妙便到了房门前,小月小心的放下她,握了握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乐凝妙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床上的水幽痕睁开了眼睛,手肘支起脑袋,打了个哈欠,睡眼迷离的望了眼黑漆漆的窗户,口齿不清地说:“大半夜的怎么出去了?”
“天快亮了,我睡不着,随处走走。”乐凝妙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昨儿的侍女怎么这么粗心,你这中衣未免宽大了些,一点都不合身。”
“哦,”乐凝妙避开他的目光,“大概是……大概是侍女太粗心了。”
这本来就是高盛的中衣,饶是乐凝妙高挑,穿在她身上,仍然是大了许多。
水幽痕似乎有些撑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底是疲倦的青黑,仿佛是没有睡好。乐凝妙走到窗前的柜子前,正打算找衣服换上,不料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温暖的被子也盖在了她身上,被朝露侵染的有些寒意的身子,很快便暖和了起来。
肌肤相贴,水幽痕享受着她的肌肤滑腻的触感以及柔若无骨的手感,仿佛是倚在一团轻云之上,不由得搂的紧了些。乐凝妙却深感不适的推了推他,皱眉低声道:“一旁睡去,身子怎么这么冷,怪不舒服的!”
她哪里知道,水幽痕的体质向来是极冷的。
“美人不在怀中,身子自然是冷的。”他在她耳边暧昧的吹了口气,那股令人迷醉的异香微微乱了她的心神。
她皱了皱眉,抽出他脑袋下的枕头塞在两人的中间,说了声:“睡觉!”
大约是累极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下午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身旁传来一声暧昧的轻笑,她睁开眼睛,发现水幽痕手中正拿着一缕头发,柔软的发梢扫在她的鼻头,痒痒的。
转头,此时大概已经是未时了,外面的天光十分明亮,照的室内一片通明,温暖的炭火燃烧着,缭绕的安息香的味道氤氲其中。
“起来了!都大下午了!你难道不要跟高盛虚与委蛇去吗?”乐凝妙推了他一把,美人初醒时分,宽大的中衣滑下肩膀,香肩半露,如白莲般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水幽痕的眼神不由得深了深,乐凝妙随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赶紧理好衣服,尴尬的咳了一声:“好看吗?”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然是极美的。”他露骨的目光扫视着她每一片裸露在外面的肌肤。
“你说什么?”乐凝妙笑的甜蜜蜜的,柔若无骨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正打算微微用力,却被水幽痕避了过去。
开玩笑,要是乐凝妙一手用力的摸下去,水幽痕这张脸就算是毁了。她的十指尖端都是套上的假手指,每一根指甲里面都有至少三把薄薄的刀片,指甲上涂着含有剧毒的绿玫瑰花汁,手指侧面也是细小的刀片,掌心的假皮肤里则是数百根银针。
暗瑰的武器是一根双面锯齿合金丝,而百里楠的武器则是一根柔韧的鲨鱼皮鞭子,线型的武器很难对付,一度乐凝妙也想过弄一个手镯,在手镯中藏着坚韧的钢丝,但是她目前武功尽失,没有内力,就算是有了武器也没有用。
“呃,不美,一点都不美。”好汉不吃眼前亏,水幽痕侧身回答道。
“不美你看什么?”她收回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手中的镯子,那个镯子有点类似于暴雨梨花针,按动宝石,便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那我就不看了。”对于乐凝妙的刁钻,水幽痕苦笑不已。
“可是你刚刚明明已经看了,”乐凝妙舒服的往后一靠,“说吧,留下眼睛还是留下命根子?”
“没了眼睛岂不是再也欣赏不了你的美?没了命根子,你下半身不寂寞么?”
“看来你是不打算要命根子了。”寒光凛凛的刀片移向他的下半身,水幽痕好歹是大陆十大高手之一,飞快的翻身穿上狐裘大衣,像是一道残影,瞬间已经到了房门口。
大门打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吹了进来,乐凝妙被刺得眯了眯眼,往被子里缩了缩。大雪落在温暖的门帘上,很快就融化了,门帘上多了几朵化开的雪花。
寅时末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想不到现在就已经下起了大雪。侍女走了进来,拿来烘的暖融融的衣服,服侍乐凝妙穿好。
洗漱完毕后,乐凝妙走出房间,发现外面已经白了一片,几尺深的大雪将世间万物都覆盖了,华丽的宅邸在大雪的覆盖下,素净的像是天上的宫阙,多了份出尘的意境。
大雪中,鲜红的山茶花开的格外娇艳,映着雪的晶莹剔透,无比美丽。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像是四月的江南,柳絮纷飞。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但是雪地的光线却是格外的强,有一些小麻雀在雪地里找寻着食物,看到人来了,赶紧沉重的飞了起来。
乐凝妙手中拿着袖笼,小脸被寒风一吹,红艳艳的无比娇俏,倒是比那鲜红的山茶花还要美艳上几分。一身雪白的狐裘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峭立雪中的她,像是历经严寒的冬季后盛开的牡丹,明明矛盾,却又出奇的和谐。
她上前走了几步,旁边的树枝有些承受不住大雪的压力,落下一些雪块来,落进她的后衣领里,冷的她直打哆嗦。侍女赶紧拿了伞过来,连连告罪。
水幽痕在前方的亭子中正煮着酒,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食物,桌子下是暖暖的火炉,他执起酒壶往杯中倒酒,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国画一般,赏心悦目。
“大冷的天居然在这里用膳,你有毛病吧?”乐凝妙抱怨了一句。
“不觉得很有情趣么?”他微微一笑,倾城绝色亦不过如此。
“哼,”乐凝妙冷哼一声,抓起亭子栏杆上的一把雪,拍到他的脸上,“现在还有没有情趣?”
“手冷不冷?”他反而握着她的手哈气。
乐凝妙正想要用手中的刀片割伤他的手,不料双手被他握的紧紧地,根本施展不开,她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过了一会儿,乐凝妙突然正色道:“怎么你的手比我的手还冷?”
她的手虽然刚刚抓了雪,但是之前以前一直捧着袖笼,倒是不冷:“你这人真奇怪,明明自己冷的要死,偏偏还要跑到大雪中来用膳,万一明天感染了风寒怎么办?你这人这般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干脆狐裘大衣也不要穿好了,反正你武功高、内力深,冻不死!”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她眼中难得的有一抹温柔,水幽痕刚想浮出脸颊的邪魅笑容不由得淡了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美好。
水幽痕的手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乐凝妙道:“可以放手了。”
水幽痕不仅没有放,反而还在她手心抓了一把,恶作剧的想看看她炸毛的样子。
乐凝妙果然大怒:“我丫的就是救了蛇的农夫!你快给我放开,我可是有丈夫的人了!”
“都不曾拜堂,也算是夫妻?”他握着她手,凑上前在她的耳边舔了一下,“端木神泽有没有同你行过周公之礼?有没有与你有过肌肤之亲?”
乐凝妙想起她与端木神泽大婚前一天被打断的那件事情,不由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使劲的想把自己的手从水幽痕的手中拽出来:“你无耻!放开!快放开!”
水幽痕不仅没有放,反而在她的唇上偷偷的亲了一下。
乐凝妙顿时红了眼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腕,咬的他手腕上鲜血淋漓,水幽痕吃痛,放开了手,乐凝妙一耳光狠狠地扇到了他的脸上:“欺负我很开心么?水幽痕,我当初是答应过你只要你帮我拿回端木神泽的身体,我就跟你去漓州!可是我不是妓女任你想怎样就怎样!要玩女人你去青楼,你给我滚!”
乐凝妙一掀桌子,满桌的饭菜全部翻到在地,杯盘狼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摔碎了,水幽痕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乐凝妙转身绝然的离去,水幽痕拉住她的手腕一扯,乐凝妙反手又是一耳光狠狠地扇了过来,他本能的想躲,可是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后,他放弃了,让那一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响。
“对不起……”他喃喃的说道。
乐凝妙咬唇,看他的眼神愤怒且冰冷。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乐凝妙甩开他的手,独自一人朝屋子走去,大雪落在她的身上,她在雪中踽踽独行的身影,那么孤寂、那么单薄、那么令人心疼……
她的泪在他的心里撕开一条细小的伤痕,他摇摇头,苦笑不已,水幽痕,你什么时候对于女人这么束手无策了?
那天下午,他们便辞行了,乐凝妙因为师父的仙去而归心似箭,纵然水幽痕觉得没有亲自向高盛辞行有些失礼,也顾不上了。
十一月的北方,大雪会一直下,持续到来年的二三月。大雪掩盖了一些蛛丝马迹,高盛的死更加难以被发觉。一直过了五天,府中的管家才公布了消息,说高盛可能不是失踪了,而是遇害了。
因为在高盛的床下,有一个用血画的雪莲。
这个消息一出来,江湖上顿时又开始议论纷纷,血画的雪莲,难道是高盛在死之前留下的线索,说杀人凶手就是雪莲宫派来的杀手?
腐尸粉虽然千金难求,但是对于盛产毒药的雪莲宫来说还不是寻常物品?定然是他们杀害了高盛之后,用腐尸粉将他处理掉了。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毕竟雪莲宫与无上神教,一个是江湖门派一个是宗教,似乎并无直接关系和利益冲突,到底是出于何种动机,使得她们会去暗杀高盛呢?
还是说这只是借刀杀人?有人杀了高盛嫁祸雪莲宫?江湖四大门派,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雪莲宫与万鬼门有仇,因为万鬼门门主聊青焰的夫人水墨渲当年就是死在雪莲宫的毒药下,在今年四月雪莲宫的事变中,万鬼门也参与过,击溃了雪莲宫的外围势力,似乎他的嫌疑比较大。
但是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诬陷,似乎实在没什么必要。更有好事者说,也许高盛是拜月教或者蛟珠楼派的人杀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雪莲宫与万鬼门的关系,让他们鹤蚌相争。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目前,太逸天王彻底愤怒了,自己手下直辖的四个舵主,就惨死了一个,要是此次不发威,岂不是叫所有人都当他是病猫?现如今三个天王明争暗斗,有时候必要的雷霆手段立起来的威信,比怀柔手段更能拉到盟友。
刚刚经历过一次门派大战的雪莲宫还来不及休养生息,立刻又进入到了紧张的备战状态,这简直是雪莲宫几十年来最大的劫难,若是劫难渡不过,那么雪莲宫便会彻底的消失于江湖,就算是渡过了,也会从此一蹶不振,沦落为江湖中末流的小门派。
事情的发展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高盛与司徒默奎的书信流落了出来,许多秘密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其中包括宗教利用朝廷在百姓中间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亦包括了朝廷披上宗教圣洁的外衣做的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恶事。
高盛与司徒默奎之间的龃龉远远比众人想象中更复杂,两人的关系相互依存也相互争斗,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利益两个字。虽然很多次利益谈不拢,弄得两人不欢而散,积怨颇深,但是却决不至于撕破脸皮。
高盛是太逸天王的手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太逸天王在民间的声望顿时大跌,再加上方舟天王和太安天王落井下石,在市井散播各种小道消息,利用强大的舆论攻势,将他从贤王渲染成了一个卑鄙小人,支持太安天王和方舟天王成为新一任的神主、掌握神教大权的呼声也日益增高。
后来江湖上又流出一些消息,说是高盛掌握了司徒默奎的某些把柄,以此相要挟,要分得更多的既得利益,司徒默奎当然不肯,而自己的把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更让他觉得寝食难安,雪莲宫身为司徒默奎的爪牙,便被派出去刺杀高盛了。
司徒默奎的名声更臭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天下的悠悠之口、口诛笔伐,岂是你江南地区的梼杌探杀得完的?
寒门弟子趁机要求削藩,司徒皇后当然不肯,可是上次的“天命神授”事件,又让她与司徒默奎之间有了深深地隔阂,她妄想成为东倪国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而司徒默奎也妄想谋朝篡位、黄袍加身。
寒门与藩王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起来,此时,民间百姓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砸抢烧,东倪国西北地区大片的神殿全部毁于一旦,教众死伤惨重,太逸天王在神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形势急转直下,西庸国皇帝刘御于十一月十七日大婚,空置多年的后宫迎来了第二位女主人闻人香。
说起西庸国的皇帝刘御,四国中人无不唏嘘感叹其用情甚深,当年西庸国的皇后王氏小产,一尸两命,之后皇帝刘御便出家为僧,乃是西庸国历史上第一位出家的皇帝。
先皇后王氏在世时,后宫中便只有中宫皇后一人,并无其他嫔妃,皇后薨逝,刘御也算是无牵无挂,不必为遣散后宫三千佳丽而烦恼。紧接着二十几年,刘御潜心礼佛,渐渐地甚少管朝中之事,佛教在西庸国发展得无比繁荣,紧接着,一系列的弊端也开始浮出水面。
可能刘御也察觉到了佛教的过度发展给国家造成的危害,于是他于今年还俗,很快便娶了太逸天王的女儿闻人香,想利用神教的势力与佛教的势力相抗衡,达到制衡的效果。
闻人香成了一国之后,太逸天王便是国丈,拥有一个国家做靠山,他在神教中的地位岂会再动摇?
神教的一系列混乱终于尘埃落定之后,太逸天王首先要拿雪莲宫开刀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但是表面上人就是雪莲宫杀的,这已经是大家达成的共识了。
天下局势因为乐凝妙的两次误杀推动到今日的局面,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是她杀的,可是罪过却全都被推卸到了雪莲宫的头上。
其中定然是有人在栽赃陷害,因为当天乐凝妙与小月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床下有一个血画的雪莲,惟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知道了乐凝妙杀了高盛,然后利用他的死来大做文章。
会是谁呢?目前最大的获利者是谁?其他三大门派都有可能,太子党也有可能,太安天王和方舟天王也有可能。
乐凝妙无法理清头绪,脑海中一片混沌。目前对于她那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那些理不清的局势,而是她被鬼魂纠缠的更加频繁了。
白天、夜晚,他们无处不在,乐凝妙几乎快要疯了,关雄和高盛永远阴魂不散的追随在她身边,她曾经在船上烧过很多纸钱,也曾经求神拜佛喝下香灰水,甚至房中贴满了道士画的符,可还是无济于事!
她已经与水幽痕冷战十天了,对他所有的示好都视而不见。随着温度的逐渐降低和大雪天气的持续,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他们只能放弃水路,选择走陆路回到漓州。
那一日晴雪,窗外是一片明亮的天光,这些日子乐凝妙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地,很久没有好好的放松过了,便和小月一起走上了街。
水幽痕走在她和小月的身侧,三个人一路沉默的走在街道上,街上出来摆摊的商贩已经不多了,寒风中冻得皮肤皲裂的小商贩都是因为生活所迫。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到了两边,沾染着黄黑色的泥巴显得有些脏,孩子们在自家门口打雪仗,笑嘻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沉默的三人似乎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小妙妙,你身体不好,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水幽痕说道。
乐凝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自己的狐裘棉袄,继续往前走。水幽痕有些无奈,他最讨厌的就是寒冷的天气,可是在乐凝妙气消之前,他不敢忤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