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因为他的抛弃,她遭到了毒打,他至今还没有忘了当他抱着她走出庵堂,他胸口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心疼到无以复加,愤怒到恨不得毁天灭地。
她的身上有着那么多的伤口,每一样都能造成颤抖到灵魂的疼痛,在给她上药的时候,他的愧疚自责像是洪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他曾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他都不要让她再受折磨,如今,他食言了吗?
他还是做不到吗?现在她在何处?正在遭受着怎样剜心的痛苦?他恨不得以身代过,可却无能为力。
雪珖仁强迫自己压下所有心绪一心一意的配药,脑海里全部都是毒药的配方,专心致志的连在这样寒冷的夜里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半个时辰之后,桌上的七个空空的小瓶子里都装满了如同沉淀的晶体一样的半透明的粉末,取出红色的塞子,牢牢的塞在瓶子上,雪珖仁取下手套,终于松了一口气。
长期以来,他的目标不过是云游四海、悬壶济世,雪莲宫的内乱中,他的辣手无情实乃万不得已,那时候他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是如今,他却再次手染鲜血,去残害一些无辜的人。
不由得想起了他和乐凝妙在泽州遇刺的那一次,那时候他带着乐凝妙出门,乐凝妙感叹的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那时候自己曾经深深的感慨过,但是却不如如今的深刻,可是即使是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又怎样?为了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男人的尊严让他不甘心就这样被端木神泽利用,可是如果能换来她的安全,无论怎样他都愿意。
夜风更加寒冷,北方的寒冷带着一种干燥,让他的皮肤都紧绷了起来。寒风飒飒的吹动着竹叶,落叶声中不时伴着寒蝉的哀鸣,弱弱的传扬开去,唯有天际的月色是惨白的,那种带着冷意的白色如同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冷风鼓荡起宽袍大袖,他甚至没有用手去裹紧自己的衣服,削弱的双肩像是林中要被夜风吹折的修竹一般,逆风而行,疾步走到了书房,推门而入。
门内,夜明珠的柔光下,端木神泽紧蹙着眉,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一般,右手的狼毫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到纸上去。
“你要的毒药我已经配好了,”他掏出怀里的七个瓶子放在桌上,“解药是鹤顶红,毒攻毒。”
“多谢雪公子,事成之后,本尊自会重重有赏。”他漫不经心的神情里带了点点上位者的倨傲。
“我不是在帮你。”雪珖仁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我知道,不过我向来不会亏待有功者。”
正当雪珖仁打算再讥讽几句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端木神泽淡淡的说道:“进来。”
此时已经是将近丑时,推门而入的人带着一身寒冷的夜露气息,推门的时候很急,甚至将门外的冷风也灌进了一些,顿时,屋内熏香的气息弱了弱。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到了,”漆黑的令牌被扔在厚重的黑沉香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柳羽欢气喘吁吁地说道,一手捂住胸口,苍白修长的指缝下流下潺潺的鲜血,由于他穿的是黑衣,不甚明显,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上半身几乎被鲜血染透了,“我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食言,如果你敢辜负乐凝妙,如果乐凝妙出了点儿什么意外,九幽宫会重现江湖,到时候你的烦恼就远远不止这些了。”
柳羽欢果然是隐藏了自己大部分的实力的,因自己猜测得到证实,端木神泽微微勾了勾唇角,也不在意他的威胁。
“你放心,怎么说,凝凝也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这件事,我自然比你更上心。”
上心吗?对面的两个男人都在心底冷笑着,如果真的上心就不会是这样,将她身边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利用的彻彻底底!
“汪海!”端木神泽胸有成竹的负手站了起来。
“属下在。”一条黑色的人影立刻在书房内闪现,汪海恭恭敬敬的跪在端木神泽面前。
“按计划行事!”
“是。”汪海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激动和迫不及待,飞快的隐去了身影。
天都作为轩辕大陆宗教的宗教中心,繁华程度更甚各国京都,虽然在上一次的地震中,天都被毁了大半,但玉蕊楼所在的那块地方却是免受了地震的劫难。
玉蕊楼乃是天都第一青楼,除了地震最初那几天的混乱和休整,迅速又恢复成了一片的纸醉金迷,虽然已经是丑时,天都的各家各户都已经睡了,唯独玉蕊楼与其他几个青楼依旧是灯火辉煌,笑语喧哗。
红色的灯笼成排的高高挂起,将整个玉蕊楼照耀的亮如白昼,牙板声有节奏的响起,伴着女子的靡靡之音甜腻的传了出来,不时有男人的叫好声与女子的娇笑声响起,脂粉味儿在玉蕊楼方圆一丈都能闻得到。
此刻大厅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大多数的客人都拥着自己挑好的美人在房间内,男人的喘息与女人的呻吟隐约可闻,没有人会在意三楼内的一个普通房间有什么动静。
那房间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此时,房内站着十几个男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一个黑衣人踏月而来,从窗口一跃而入,顿时,房内一片寂静,大家纷纷看向那个黑衣人。
房间的那十几个人正是太逸天王的得力属下,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书房宣誓效忠神主。
黑衣人正是他们的头领,最得太逸天王欢心的孟征,孟征从腰间解下一枚黑玉令牌,举起来在灯火下让大家看清楚,冷冷的说道:“传天王命令,所有属下竭尽全力对付回风天王,不惜一切代价,剿灭回风天王所有势力!”
“什么?”一人脸色大变,“不惜一切代价?天王莫不是疯了?我们犯得着损耗自己的实力与回风天王对着干吗?”
“就是,难道我们不应该隔岸观火,保存自己的势力,最后在他们两败俱伤之时,给予致命的一击,大获全胜吗?”另一个人也难以置信的说道。
“天王是绝对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的!”又一个人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征危险的眯了眯眼,凛然煞气让在场众人都噤了声,“你是怀疑我假传命令,还是怀疑我本身就叛变了?”
他将黑玉令牌扔到他的面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黑玉令牌要是碎了,他一家老小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那人赶紧小心的接住黑玉令牌,也不敢细看,连忙赔罪。
孟征冷哼一声:“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但凭天王吩咐!”众人都恭敬的颔首说道。
“还有,”孟征从怀里掏出七个小瓶子,“暗瑰那边最近配出了一种新药,这种药可以在短期内提升人的武功,还可以减少人的痛觉,让人不畏死。天王的命令是,将这药粉下在酒中,算是给神教的下属们出征壮行,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属下遵命!”
“寅时是回风天王府两个时辰一次的换防时刻,那时候防备最松懈,我希望你们能在寅时之前安排好所有的一切,寅时开始对回风天王的势力进行围剿,你们听清楚了吗?”
“是,属下遵命!”
孟征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而房内,狡猾如狐的孟征吃下的假死药,倒在地上如死去一般,完全摆脱了应承担的责任。
寅时,激烈的杀伐于无声中进行着,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太逸天王是十分了解回风天王的,回风天王所有的势力几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虽然此时的厮杀非常惨烈,但是太逸天王的人还是不断地在往包围圈内部*近。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回风天王已经知道自己的王府被包围了,此时的他气愤非常,只能一封飞鸽传书给端木神泽。
端木神泽展开书信,信上白纸黑字,用恶狠狠的语气告诉他,昨天晚上他派人留下来的一面镜子是被彩衣教施了巫术的,通过这面镜子,他可以看到乐凝妙的一切情况,如果他不停止进攻,那么他立刻狠狠地折磨乐凝妙,直到将她折磨致死!
端木神泽心下一沉,拿起桌上的镜子,镜中一片澄澈,只倒影出他的一张脸以及他身后的东西,可是他丝毫不敢大意,只能紧紧地盯着镜子。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着,一盏茶的时辰就像是过了一天,镜子中终于幻化出一幅影像。
脏兮兮的牢房内,到处都是凌乱堆积的稻草,一面墙上挂着许多沾着暗沉血渍的刑具,另一面墙前立着一个木质的十字架,那是用来捆绑犯人的,牢房内十分昏暗,唯一的光线是来源于牢房一侧墙壁的一盏牛油灯。
乐凝妙被人粗鲁的拖了出来,用*的绳子紧紧地绑在了木架上。
“你们干什么?”乐凝妙气急败坏地挣扎道,可惜她没有了武功,哪能挣扎过几个大男人?
“端木神泽,叫你的人赶快给我退下去,赶紧给我俯首称臣,否则我就狠狠地折磨她!她的妖法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吧?你觉得,她能经得住几次折磨?”回风天王阴冷的声音从镜中传来。
端木神泽紧抿着唇,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被指甲刺破的手心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他的眸中一片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阴鸷,可是他依旧是冷静的,在镜子前一言不发。
“给我抽鞭子!”回风天王听不到端木神泽在镜子那边的回复,恶狠狠的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怒意。
“有事好商量!”乐凝妙大喊道,“你们先把鞭子放下,你们这样来硬的,端木神泽是不会来救我的,如果你想让端木神泽对你俯首称臣,我们可以用点别的办法好吗?”
“别的办法?”回风天王上前一步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慢着!”乐凝妙看着一个侍卫手中扬起的带着倒刺的鞭子,害怕的吞了口口水,那一夜在雪莲宫的惨痛记忆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回风天王像是猫住老鼠一般,并不急着将她折磨致死,只是先吊着端木神泽的胃口,让他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的慢慢崩溃。
“你不是想让端木神泽对你俯首称臣吗?这样大费周章的岂不是事倍功半?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办法。你们可以先放我回去,到时候我可以在他茶水中下毒,只要你们不把解药给他,这样他就不得不听你们的了。我的命没有他自己的命值钱,为了活命,你们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听起来倒像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是你别想迷惑我!”回风天王一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你以为把你放走了我会是什么下场?如今我手中只有你这一张王牌,除了死,你今天别想走出这里!”
乐凝妙被他打得两耳嗡鸣,嘴角开裂,鲜血顿时流了下来,可她仍旧不死心的坚持道:“你放了我吧,我可以给你求情,他什么都会听我的,他一定不会杀你的。”
“求情?”这一句话说的回风天王更加恼怒,又是一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我堂堂回风天王这辈子需要谁求情?更何况你不过是一个以色事人的贱人,有什么资格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你放了我,我是无辜的,”乐凝妙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脑子也开始模糊不清,“他是不会为了我而做什么事情的……你放了我……”
“会不会为你做什么事情,要试过才知道!”他一挥袖子,“给我抽!狠狠地抽!”
没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现在端木神泽脸上的狰狞,那种绝狠的神情似乎要毁天灭地,不知何时,百里楠站在了端木神泽的身后。
*的带着倒刺的鞭子沾着辣椒水凶狠的抽在乐凝妙的身上,鞭打她的人,力气大的胳膊上的肌肉都夯起了,一鞭子下去,倒刺带起的伤口有婴儿拳头粗,绿色的纱衣被撕烂,狰狞的伤口露在空气中,刺眼的鲜红。
“啊——!”惨叫声响起,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浑身不停的颤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那时候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无边的疼痛弥漫着。
一波的疼痛还没有过去,另一波疼痛接踵而至,她只能本能的惨叫着,颤抖如风中竹叶,无边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却是求死不能。
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叫嚣着疼痛,她的嗓子由于剧烈的惨叫已经被撕伤,而后每一次的惨叫都逐渐弱小和嘶哑,似乎是痛的麻木了,她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冰冷的水也深秋的凌晨里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那撕裂的伤口因她的颤抖而再一次痛的撕心裂肺,她再一次无比渴望就此死去。
低头喘息着,她的泪水流了满脸:“求求你放了我……他不会来救我的……他真的……真的不会的!”
“端木神泽!你个胆小鼠辈!自己的女人在我手里被抽了这么多鞭子,你却无动于衷,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回风天王抢过侍卫手中的鞭子,在鞭子上用了内力,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清脆的骨折声响起,乐凝妙胸前的肋骨断了几根,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
严重的内伤,使得乐凝妙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淋漓的鲜血落在胸前,与斑驳的伤口在一起,绿色的纱衣被染成红黑色,触目惊心。
端木神泽哪里还受得了,眼中只有乐凝妙那张流泪的小脸,与满身的鲜血,几乎就要脱口叫他停下!
百里楠及时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使得他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现在他不能叫停,不只是要使乐凝妙对他彻底死心,也要彻底剿灭回风天王的势力,以绝后患!
他知道这样很冒险,很可能惹急了回风天王,他真的会杀了她!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此刻,他只能孤注一掷的赌一把。
哪怕他知道,输的结果,他承受不起!
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疼痛,端木神泽一言不发,背脊挺的笔直,坚毅的站在镜前如扎根在悬崖边的松树一般。
百里楠微微感到心疼,从小到大,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师兄不简单,所以宁愿*持师父的旧业,也不愿跟他走所谓的光明前途。
当年学成离开的时候,师父跟她说,端木神泽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因为他能心狠的对待这世上的所有人,更因为他能最心狠的对待自己!这一刻她觉得乐凝妙也很可怜,如此痴狂的迷恋上了一个可以对自己狠心到无以复加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无坚不摧,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弱点,这样的男人,往往让女人无法依托。
她分明看得到他眼中的痛,乐凝妙身上很痛,他的心更痛,怕是痛的扭曲在了一起!可是他依旧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任凭疼痛蔓延过五脏六腑,面上依旧是无动于衷。
“很痛,是不是?”回风天王挑起乐凝妙的下巴,眯着眼睛问道,“你这么痛,可他依旧无动于衷。所以,不要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看着我,你应该恨得人是他,不是我,因为是他不愿意救你!”
“既然……你知道他不愿意救我……那就放了我……求你……放了我……我对他真的无关紧要……”她气若游丝的说道。
“不可能!”他松开了她的下巴,“这只是一道开胃菜,重头戏还在后头,只要端木神泽看得下去,我不介意奉陪!”
他的手移到了她白嫩的右手上,像是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细细端详着:“多美的手啊,丝绸般柔滑,兰花般芳香,牛奶般细腻,这样的手,端木神泽一定是爱极了吧?”
“你想干什么……”在他“欣赏”的语气里,她听出了危险,声音不由得颤了颤。
“不干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美的手,端木神泽喜欢,我自然也舍不得毁去,”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若是用拶子,让你十指骨折了,万一要是没接好骨头,你这手也算是毁了。可是有一样东西可是与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拶子就是夹手指的那个刑具。)
他拍了拍手,有人端着一盘粗长的竹签走向了乐凝妙。
“你要干什么……”乐凝妙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你说我要干什么?”
“不……不要……”乐凝妙的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你记着,不是我要这样对你!是端木神泽要这样对你!”他冷笑起来,咄咄*人地说道,“所谓十指连心,我要你这辈子都记得此刻的钻心之痛!”
“啊——!”十根纤长的竹签贴着指甲刺进了手指,尖锐的疼痛让她在一声颤抖的悲鸣中晕了过去。
“啊——!”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子溅了出来,滴落在凌乱的杂草上,如同深冬的残梅一般。
她是硬生生被疼醒的,那十根竹签被拔了出来!惨白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额头流下,流在眼睛里,眨都眨不去,徒留疼痛,剩余的汗水流下了脖颈,湿透了衣服。
“回风老贼……”她不再求他,在颤抖的疼痛里,喘息着用几乎听不见的语气说道,“若是今天我活着出去……日后……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我定要千倍百倍的还你……不是让你生不如死……而是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他近乎怪异的笑了起来,笑的不可自抑,那一阵笑停止后,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