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种郁闷的心情过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天黑了,夜色缓缓地沉寂下来,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看来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
今夜是小月守夜,乐凝妙早早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梅雨季节的温度总是不太正常,窗外几朵芍药在风中瑟瑟发抖,雪莲宫中的人本就精擅医药,因此对这花草的培养也得心应手,到了五月末,居然还能培育出盛开的芍药。
身后有侍女在房间内点起了蜡烛,黄昏的灯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那幽幽的光芒透过锦屏上绣着的兰花传到这厢,多了些难言的夜色。
想是侍女忘了给案前的她也点上一盏灯,乐凝妙沉在暗淡的夜色里,指尖轻轻把玩着一只低飞的红蜻蜓。
突然,一只白色的信鸽从翻滚的云间直冲下来,扑棱着翅膀,翅膀上的雨水顿时溅了一桌,在白色的宣纸上留下一点点氤氲开的墨梅。
乐凝妙从一旁的盘子里拿出桂花糕,碾碎了洒在它面前,信鸽飞快地啄食着桌上的碎屑,吃完后才将后腿抬起,让乐凝妙将绑在它腿上的竹管取下来。
乐凝妙挖开封住竹管的蜡,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大事,速来。雪舒伊留。
大事?什么大事?
自从上次在白甫河边,将她的魂魄移到了少女的体内,再将她送到玉沨的那个别院之后,她便再没有了雪舒伊的消息。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能出了雪莲宫再去看她一次,以知晓她是否无碍,哪知道后来雪珖仁整日呆在雪莲宫看医书,她也就没了出去的机会。
加上上次,出去没多久就遭到了刺杀,一堆事情忙下来,她更无暇顾及雪舒伊。
此时雪舒伊传信过来,她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她的夺舍之术成功了,让雪舒伊活了下来,忧的是雪舒伊说的大事。
雪舒伊以前是五莲堂的堂主,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可是今日居然跟她说有大事发生,要她速来,那此事必然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轻视。
思及此,乐凝妙赶紧拿起床头的伞,趁着夜色正黑,打算翻过墙逃离雪莲宫。
就在乐凝妙翻身跳出窗户的时候,拿着一支蜡烛准备过来点亮书桌前的灯的雪桃刚好从锦屏后过来。
看到乐凝妙纵身在青黑色的砖瓦上,雪桃立即放下手中的蜡烛,奔到雪珖仁的寝室内,对躺在榻上休憩的雪珖仁说道:“公子。”
“何事?”雪珖仁缓缓地抬起修长的睫毛,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眼睛。
雪桃欲言又止,眼波一转,扫向四周垂首静立的青衣侍女们。
雪珖仁了然地挥挥手,那些青衣侍女们请了个礼,鱼贯而出,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公子,我刚刚发现,雪霜音副堂主大晚上的行踪诡秘。她若想出去,大可跟公子禀报一声,可她居然鬼鬼祟祟的飞檐走壁,看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雪桃本来就对乐凝妙有诸多不满,此时的语气自然带了份幽冥的鬼气。
雪珖仁垂眸,修长的手指划过扇面上的纹路,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倏地收起扇子,说道:“跟着她,她有任何举动,都给我一字一句的报上来。”
“是。”得到了雪珖仁的首肯,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行了个礼,轻快地退了下去。
而门外,耳力过人的温紫檀心中则是暗暗一惊。
黑云沉沉的压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吹熄了屋内的几盏灯,另外几盏灯上的焰火也在风中摇摆不定,荡漾的火光使得室内越发昏暗。
雪珖仁的指甲干净的近乎透明,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白色折扇上的梨花花纹,温柔地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现了乐凝妙甜甜的笑容,有时候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有时候又狡猾地像只小狐狸,有时候傻傻的像个小呆瓜,有时候那笑容里又满满的都是贼心思。
每当她想算计他时候,好像都会把表情摆在脸上,这样的她实在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将她带在身边。
可是上次在街上,他分明看出她的武功路数是万鬼门的,那时候他就存了杀心,后来给他们喂了无声无息的毒药,哪知道他们又能不动声色的解了毒。如果她真的是万鬼门派来的探子,那么她也太能装了,这样的人,必死不可!
与此同时,在门外的温紫檀对身边的一个白衣侍女说道:“雪飘姐姐,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你可以叫个人帮我守夜吗?”
“没关系,你跟雪飞说说好了,她这人向来温柔。”
沧云殿的侍女是整个雪莲宫中唯一不住在殿外的侍女,温紫檀回了房间,对同房的那个正在绣花的女子说道:“雪飞妹妹,我今日身子有些不利索,你可以帮我去守夜吗?”
雪飞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但还是温柔地对他说:“好吧,那你明早可要早点过来接班啊。”
温紫檀在她走后不久,立刻从床底下拿出一套夜行衣,穿上后跳上对面的屋檐,往雪莲宫宫外的方向走去。
武功高的人在黑暗中视力也是极好的,不一会儿他便发现了雪桃的踪迹,此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雨,下雨的夜晚,能见度很低,由于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因此温紫檀的脚步声也被遮掩的完全听不见。
雪桃便是在这该死的天气里遭了温紫檀的暗算的,那一下暗算太突然,加上温紫檀出手又狠,雪桃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倒在屋脊上起不来了。
此时温紫檀已经完全看不见乐凝妙的踪迹了,只能凭着本能在黑暗中疾行。
这厢,乐凝妙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在雪莲宫中目标太大,不好打伞,打伞的话很容易被发现踪迹,当成奸细给抓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雪莲宫的边缘,乐凝妙长舒一口气,将青色的油纸伞撑开,像一朵碧绿的绿牡丹一样轻盈的飘飞。
看到那把盛开在雨中的伞,温紫檀终于找到了目标,提起体内的真气,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到了那个院子,一开门,便看见雪舒伊守在门边,见乐凝妙来了,压低声音说道:“进去再说。”
进入房内,只见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窗前的竹帘垂了下来,挡住了窗外的风雨,温柔的灯光荡漾在房间里,一切都朦胧了起来,仿佛在仓库里放久了的陈年的书,纸张有些发霉泛黑。雪舒伊领着她走到灯前,在墙上的暗格上按了几下,从暗格里拿出一张纸,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这张纸就在我身上。”
“我知道,是我和小月放进去的。”乐凝妙接过那张纸又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醒来的这些日子不断有人联系我,开始的时候我很不解,因为来往的那些人彼此之间有些是毫无关系的,可是后来我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名单上的人,发现不论是隐藏在青楼中的小丫鬟还是王府里的马车夫,或是各个城市的城守,又或者是一些江湖上的杀手机构、朝廷官员,他们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消息网,而且不止消息网这么简单,且不说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那些大人物加起来,就是一张庞大的势力网。”
“因此我用信物联系了以前的一些旧部,让她们查了其中的一些人物,发现他们要么身世不明,要么就是北恺国人。”
“可是这只能说明北恺国的势力深入我国啊,除此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呢?”乐凝妙不解的问道。
“一开始我也觉得不解,很快我就发现,是我夺舍的这个身体不简单。根据我的旧部递上来的一些资料,我发现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北恺国八皇子的大女儿,也就是北恺国被称为绝代才女的凝华郡主温灵犀。”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乐凝妙脸色有些发白,自己才出江湖不久,怎么尽惹些危险人物?“要是被人知道温灵犀其实没死,只怕你要陷入无休无止的追杀当中。”
“没关系,真正的温灵犀已经死了,只要我一辈子戴着面具,没人会发现的,”说着,雪舒伊又分析道,“二皇子温如海夺权之后,立刻派人追杀已经逃出北恺国的温灵犀姐弟,可惜温灵犀素有才女之名,十分机智,他们一直从京城追到泽州也没能杀了她。可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他们之前不动用官府的力量,追杀温灵犀,到了泽州之后反而开始动用官府的力量了呢?”
乐凝妙聚精会神地听着,等待她揭晓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