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见气氛尴尬,忙插话道:“人家都说皇家无情,我看你们将军府也好不到哪去。
你这经历了一生一死的人,也未见你家人有多珍惜?”
周辰玉浅笑,“既知不舍也得离别,何必来送这一遭,到时候哭哭啼啼的更是难受,这样清清静静的不也挺好。”
“也是,难为你能想得开。”
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骑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周辰玉忙招呼锦瑟公主和兰馨郡主上车。
来的是小将军陈扬。
兰馨郡主偷笑,“看来这背后不能说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辰玉让士兵护好马车,自己迎了上去。
陈扬下了马,一把拉住周辰玉,两人走得远了一些,见四下无人。
陈扬才说:“二弟,我是偷着跑出来,换你回去的。我自己闯的祸,不能让你替我背锅。
你放心,咱俩长得一样,父母亲肯定分辨不出来。”
周辰玉推开他的手,“我这也不只是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笑了笑,“我跟陈将军约好了,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只是周辰玉。
陈家再与我无关,我在乡间呆惯了,做不来少爷公子,我就只想做回我自己。
用这些苦,换一自由身,也值了。”
陈扬怔怔地看着他,“哪怕是去送死?”
周辰玉点头,“哪怕是去送死。”他说的是肯定句。
陈扬慢慢地退回去,“我懂了。”
周辰玉笑,“回去吧!好好照顾家人,以后莫要再闯祸了。”
陈扬翻身上马,忽然郑重的向周辰玉一拱手,“后会有期。”
周辰玉也拱了手,“后会有期。”
从上京到边关,途经荒芜之地,过了微水河,方到林夕。
人们越往北走越觉得荒凉,起初一行人还说说笑笑,有的士兵还兴致勃勃地唱起了歌,渐渐的,就消了音。
待走出君泽地界,人们情绪就已经很是低落,甚至于有的宫女,说着说着就落起泪来。
周辰玉情绪也不高,临走前跟宋清月一翻争执,那封和离书也没有送出去,只好暂存在陈磊处。
身上也不甚舒服,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得不到好的照顾,伤情反反复复,有些低烧。
但身为首领,还得强打起精神,来鼓舞士气。
此时,已六月末了,开始有士兵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根本走不动路,严重拖慢了行程。
无奈,周辰玉只得派人将他们送回边关。
大梁国也多次派人袭击,本来带的充足的粮食,也因为短兵相接变得捉襟见肘。
兰馨郡主还好,锦瑟公主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开始发火,使部下的军兵很是难做。
就算是周辰玉亲自前来劝解,锦瑟公主也是余怒难消,她不顾动摇军心,竟把矛头对准了周辰玉。
“都说咱们军兵骁勇善战,但此去林夕路途遥远,不知道,以陈将军的胆识和能力,你能护我走多远?”
周辰玉脊背挺直,说出的话虽然冷淡,却透着心安。
“公主放心,只要我陈扬穿这戎装一日,必护你一天。”
锦瑟公主冷笑,“但愿你能做到,否则,别说你,就是整个振威将军府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她忽的又转了情绪道:“父皇说,眼下山河破碎,世道飘摇,人人都有要担负的使命。
可这保家卫国,本来就是你们男儿该做的事,到头来,为什么一切却要我们女人来承担。”
她忽然蹲**,哭了起来。
周辰玉扭过了头,行军打仗、两国交锋确实是儿郎的事,哪怕最后要抛头颅洒热血,也要用血肉,给后方的妇孺孩童筑一道牢不可催的防线。
可现在,他们在做什么,是送女人去求和,让女人柔弱的双肩给君泽扛起一片天。
他忽然开始怀疑雍熙帝的决定,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好在锦瑟公主发泄之后,再无过份之举,而他们一行人,也有惊无险,走过了一半多的路程。
只要再坚持几天,穿过这片桦树林,过了微水河就是林夕的地界了,过了边界,就心下安定了。
晚上招呼士兵搭好了帐篷,周辰玉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只堪堪猎到两只野兔。
收拾好了扔给士兵在篝火上烧烤。不多时,香气渐浓,熟透的肉香四散飘溢。
有人上来分了兔肉,人多肉少,但锦瑟和兰馨还是一人分到了半只,其他人晚饭基本上只有稀粥,稀得能照见人影。
锦瑟把兔肉放在嘴里尝了一口,只有原始的味道,别说调料,就连最基本的盐巴都没放,顿时觉得委屈。
她抬手就将兔肉扔了出去,一回头看周辰玉坐在不远处擦拭着宝剑。
心中的愤怒便再也按耐不住,她猛地站起,抬脚就踩向那块兔肉。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你连一日三餐都给不了我,拿什么保证我能活着到林夕?”
周辰玉没有抬头,只一下一下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士兵们呆呆地愣在原地,现在连喝碗稀粥都是奢望,实在不明白这位公主为何有了吃的,还要胡闹。
兰馨忙拉了她,温声细语地劝了几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帐篷。
周辰玉将宝剑还鞘,他拾起扔在地上的兔肉,擦干净上面的沙土,给了就近的一个士兵,一个人默默地向里面走去。
树林深处长了一棵榆树,在这片桦树林里算是独树一帜,这个季节,榆钱已经落了。
周辰玉用宝剑划下了一片树皮,放进嘴里慢慢咬着,树皮很硬,他嚼了几下,就费劲地咽下,如此反复。
兰馨劝着锦瑟躺下,忙跑出来找寻周辰玉。远远地看见周辰玉的动作,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附近的树上有人讥笑,“周将军已落到如此地步了么,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声到人到,司马长风从树上跳了下来。
周辰玉并不看他,只把嘴里剩余的树皮咽下,司马长风扔过来一壶酒,周辰玉接过,喝了一口,顺了顺喉咙。
肚里无食,酒一入喉,就感觉一阵辛辣。他把酒扔回司马长风手中,“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