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谓不是个好人,却也没想过做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自他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后,就摒弃了赵姓,改姓司马,以示与雍熙帝决裂之心。
那时候他还小,就要背负生活的重担。
为了生存,他偷过抢过,乞讨过,甚至为了一口饭,他都在街边跪上半天。
那些年,他只有一条底线,只要不让他亲手杀人,其余的他什么都干。
他得活着,替母妃报仇。
可他独独看着周长生死在自己面前,独独举起了手里的弓,把箭射向了那个信任他的少年。
多少个日夜,他梦见周辰玉鲜血淋漓的躺在他面前,梦见他的尸体被狗啃的残缺不全,梦见他看着自己笑。
苦寻了多年的真相,就这样鲜血淋漓地摊在了司马长风的面前,像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司马长风手里端着酒杯,人并没有醉,可他眼前却模糊了起来。
他扶住胸口,那里面憋闷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滚。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司马长风缓缓倒了下去。
这些日子,支撑他的信念就是为母妃报仇,现在唯一的信念也断了。
大梁国无声无息地撤了兵,答应了钧泽国提出的所有条件。
司马谨言没有带司马长风回大梁,这样颓废病重的五皇子,即使捏在手上做人质,也增加不了多少筹码。
没人注意到,司马长风忽然不知哪一日失踪了。
雍熙帝派了好多人寻找五皇子赵景逸,都未有结果,好像他人间蒸发了一样。天下那么大,要想藏一个人,何其容易。
陈扬凯旋而归,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周辰玉的骨灰,他一路抱着回了上京,谁接都不肯撒手。
周辰玉曾说,不喜欢陈家,可人死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埋在塞外边关,终究是要叶落归根。
周辰玉的骨灰是两国和谈后,司马谨言交出的,乱葬岗那么多尺骨,本就分不出谁是谁的尸身,只得随便找了一具火化,来应付钧泽国。
林越带着司马长风和兰馨郡主悄悄回了上京城,仍住在以前买的小院
司马长风还是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只有这里,他的表情偶尔才有一丝生动。
埋在院中的草莓酒已经能喝了,红红的汁液像是周辰玉嘴角的血丝。
青梅树早就过了果期,要想造酒,只能再等来年了。
兰馨郡主把司马长风照顾得很细心,衣食住行,全都由她亲手操办。
时日久了,司马长风除了不爱笑,人倒是活了过来,身体也不再病病歪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去了秋来,花谢了花开,偶尔想起前尘过往,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梦。
杏花巷尾的茶楼评书又添了新的内容,如同街上人们的话题跟身上的衣裳,变了又变,永不重样。
从振威将军府的二公子陈玉妻子和离,再到某地的茶楼酒榭又推出了什么新的稀奇……
司马长风和兰馨郡主成了婚,两个人都改了姓名,在最繁华的都城,隐秘地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这一天,是周辰玉的忌日,林越早早的从街上买来了酒菜,司马长风在周辰玉的灵牌前上了香,熟练地摆好酒碗。
在拍开酒坛封泥的瞬间,他忽然愣在了那里,酒坛内,一股酸甜的酒味扑鼻而来,闻着熟悉的味道,他忽然间泪流满面。
有些悲伤,就像是被无时无刻印入了骨子里,除非刻意的不想不念。
否则一旦想起,就会噬心腐骨一样的疼痛。
司马长风好像着了魔一样,到处打听周辰玉的下落。
从卖酒的大叔那,他打听到青阳府有一对夫妻在卖果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要打听的人。
几日后,风尘仆仆的司马长风,日夜兼程地赶到了青阳那一所小镇。
灿烂的阳光里,一间小小的酒肆伫立在路旁,写有果酒的旗子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跨进酒肆,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正在桌边忙碌地收拾着碗筷
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地问了句,“客官喝点儿什么?”
“梅子酒,雍熙二十二年五月的梅子酒。”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哽咽地哭泣。
“啪嗒”一声,掌柜手里的碗碟摔在了地上,后间的门帘一挑,一身粗布的宋清月探出头来,“当家的,怎么了?”
几个人同时僵在了当场。
“叮,任务圆满完成,共获得书友值一万零二十一,”系统小哥的声音猛然响起,打破了这个世界上沉默。
很久以后,靳梧桐在下一本书,《花开笔落,无心写人间》里做妖精的时候,还时常想起那次突如其来的相见,总感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作为周辰玉的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上京城了。很久没有记起,那一年的上京城,街道上细雨拂面。
只记得,那一年的风,曾吹过满月楼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酒旗;
也吹过,他和宋清月相遇的那条粉黛相染的杏花巷;更吹过,所有熟识的、不熟识人的心头。
甚至在她在返回书友会系统平台,和系统小哥促膝长谈的时候,还在想着周辰玉的那些事。
虽然系统小哥把那次谈话,叫做讨价还价。
经过一个世界的帮扶,系统小哥已经跟她熟识了。
他斜着眼问靳梧桐,“要不要我帮你删去那一段记忆?”
靳梧桐认真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终究是自己入戏太深了,也或许,她把周辰玉的过往,当成自己的一世。
那一段的经历,给她换来了一万多的声望值,离复活还遥遥无期。
如果可以,她宁愿留在那个世界不走。有好多事,好多读者都走散了,她还是出不了戏。
系统小哥看她不开心,怕她抑郁成疾,便提议道:“我送你去下一个世界吧?”
靳梧桐拨弄着系统小哥刚刚放进花瓶里的鲜花,觉得还不解气,索性拿出一支,一瓣一瓣地采。
小哥感觉莫名的起鸡皮疙瘩。
好像靳梧采的不是花瓣,而是他好不容易才值出来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