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樱趴在水里,听到远处有动静,探头去看。岸边不远处,多了几个穿霜雪色宗门服的人正在收妖,两个腰悬长剑的中年人正指挥几人布阵。可惜年轻人们不够镇定,阵法数次被破,惨叫声不断。
“哪儿来这么多妖?好家伙!这是来吃坝坝宴吗?”
“石长老不是排过卦,说此处没有妖吗?”
“都闭嘴!我已向少主求援了,再撑撑吧!”
几人边杀边退,向着湖边靠过来。
颜樱慢慢挪到石头后,这才看清原来是小箕山的人,虞峤不在当中。
众人被杀得狼狈,眼见着最后几个弟子就要丧命妖嘴下,一道剑气排山倒海而来,剑气如虹,直接劈开了众妖的攻势。剑气过后,十几人簇拥着白衣银冠的虞峤现身。
虞峤的剑名唤“鉴水”,是小稽山先辈传下来的秘宝灵剑,诛邪除妖十分厉害,他身后的随从都是小稽山的精锐,曾用缚仙阵困住颜樱的蓝长老也在。他们加入后,形势很快逆转,众妖见得不着好处,没有纠缠,很快四散逃跑了。
虞峤看着受伤的弟子,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两位长老服了疗伤丹药后,回道:“我等在这傀山上寻找龙石草,原本一切顺利,不知为何峰顶突然闪光,很快大妖便蜂拥而至,这才弄得如此狼狈。”
虞峤走到高处观察周围山川地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经久不息的地火上,又看向涟漪不断的湖面,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向碧湖看去。
湖水中,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暴露的颜樱,又向石头后藏了藏。小稽山的人本就不喜她,若让他们得知这大妖是被秘宝的辉光吸引来的,怕不会心平气和听她解释的。
平静的湖面又起了涟漪,有弟子打算上前查看,虞峤轻咳一声道:“先下山,安顿受伤的弟子。”
众人闻言,只得架起受伤的同伴蹒跚着下山。
确认人都走了,颜樱从湖里爬上岸,她衣衫湿透瑟瑟发抖,忙就地坐好运行灵力抵御侵入肺腑的寒气。若不是她多吸了九方明钰的灵力,怕是就冻死在湖里了。
身体恢复知觉后,她借助地火烤干了衣裙,刚刚群妖袭击险象环生,好在地火剑取出来了,也算得上是不枉此行。
想到取剑的初衷,颜樱火冒三丈,心里的怒火比地火都要盛。
她又试了试掌心的符,明钰依旧联系不上,不知是这符的问题,还是他人出了岔子。
颜樱心里怨气沸腾,她抱着险些丢掉性命取来的地火剑,决定不给明钰这狗东西了。
日光淡泊,朔风凛冽,天色渐渐暗了。她整理了衣衫心里骂着明钰,向山下走,刚转过形态各异的石林,便听到石柱后一声叹息。
“当真是你。”
颜樱被吓了一跳,看清是虞峤站在石柱后,这才放下心来,有点心虚地拱拱手:“虞师兄,这么巧啊!你刚刚看到我了?”
颜樱知他故意等在此处,又将小稽山的人打发走,是避免她一身湿衣从水里爬出来尴尬。她这个师兄做事向来体贴人意,颜樱觉得自己若是一句都不解释,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她将地火剑取出来,两手捧着让虞峤看。
“刚刚的妖祸,是我取地火剑才引来的,不成想你们也在山上,让你们受连累了。”
虞峤拿起剑,认真看了看,点头道:“尚可。”
颜樱长睫眨了眨,眼神里透着得意,虞峤不想跟任何秘宝结契,从他嘴里说出尚可,那便是称赞了。
虞峤将剑还她,不解道:“你不是不喜用剑?”那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取剑?
想到来此的目的,颜樱眼里的不满简直要漫溢出来,没好气道:“为了还债。”
这世上,她可以亏欠很多人,唯独不想欠明钰的。从前只觉得,只要把欠他的加倍还给他,就能找回在他那里丢失的脸面。这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不配得到她的秘宝。
虞峤虽好奇,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
颜樱想到什么,突然认真拱手行礼道:“多谢师兄。”
虞峤见此一愣,转眼间便明白她在指凼狱中他为她开口辩驳的事,清冽的双眸里有清浅笑意,笑容若三月春光。
“不足言谢。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据说雍洲有秘宝现世,若你感兴趣,便与我同往。”
雍洲据此还有数千里,少说要走半个月。流仙杯线索中断了,颜樱打算先回寻芳司,花大笔的钱财出去,利用她的同僚们收集线索,只是想到寻芳使之间的内斗她就头疼。
她垂眸思量片刻,无精打采道:“雍洲就不去了。那里瘴气重,虫子多,饮食太过清淡。”
虞峤见她意兴阑珊,建议道:“若得空,随我回趟小稽山,你该养玉了。”
“沉寂”玉能辟妖邪,用的久了灵力匮乏,需要放回小稽山的漓泉将养。
颜樱自然也明白,自上次万佛寺遇妖袭击后,沉寂玉就不像从前清透,蒙上了一层阴翳般。颜樱离不开沉寂玉,养玉时她势必也跟着要去小稽山,否则她就要日日受妖邪骚扰,不得清净。
虞峤的意思是,他去往雍洲拜寿后,便会回小稽山,正可以趁此带她回去。毕竟以颜樱的声名,小稽山是绝不会允许她使用圣泉的,既然早晚要去,为了避免麻烦,当然要跟虞峤同行。
她这次爽快点头:“师兄手上的事忙完,我便在雍洲城外同你汇合。”
“嗯。”
今日虞峤身着霜雪色雷纹便装,系着翠色玉带,他腰间悬着的荷包内有东西动来动去,像是装了什么活物。
她好奇道:“师兄带了什么宝贝?”
虞峤见她感兴趣,便将荷包解下递给她,面色古怪地叮嘱道:“收集不易,切莫扔了。”
颜樱见他神神秘秘的,接过荷包后,指头撑开荷包的口,向当中瞧,瞬间头皮发麻。
荷包内蠕动着好多虫。荷包一打开,数条黑色筷子粗细的虫子爬了出来,当中一条飞快地缠在了颜樱的指头上,在她手上蠕动着。
颜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面上故作淡定,抬手一甩,爽快地荷包给扔出去了。
虞峤早料到如此,长臂一伸将荷包接回来,忍着笑道:“石龙草而已,治疗走火入魔最为有效,整座大傀山找下来,也只有这几条。”
虞峤将荷包系好,小心地收进袖子里。
颜樱暗暗用指头去蹭被虫子爬过的皮肤,试图将那种感觉蹭下去。
袖中,寻芳司的腰牌发烫。颜樱拿出来一瞧,红色的灵力辉光闪烁,是无脸女。
她找上自己定没好事。
虞峤见她拿出腰牌,脸色转为漠然,淡声道:“我会先去雍州节度使府,若你想去小稽山,便来此寻我。”
话毕,转身便走。虞峤向来不与寻芳司来往,哪怕两人在皇城内遇见,他亦目不斜视。
“师兄——”
虞峤听到她叫了自己一声,转身时见她一脸的欲言又止,靴子尖不停地蹭着地,很是为难的样子。
他淡声道:“你同我说话,也要支支吾吾了?”
颜樱心一横,有件事她不吐不快。
她从挎袋里拿出滢娘做给杨三郎的鞋样,鞋样泡了水,已经变形了,只是鞋底的银线莲纹图案还看得清楚。
山风强劲,虞峤站在风口处替她挡住风,袍袖翻飞。
虞峤别有深意道:“鞋样?你——要送鞋给我?”
在民间只有有情男女之间才会送鞋子,她应当知晓。
颜樱可没想那么多,“我做的鞋子自己都不敢穿。师兄看看这鞋底纹路,眼熟吗?”
虞峤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银线莲纹的鞋底而已。
“既不是送我,也莫要随意送别人,只有王室的人才可用此纹路。”他将鞋样还给颜樱,揶揄道:“也的确不像是送我的,就算我削足都未必适履,太小了。”
他神情淡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可疑的,尺码上这鞋样的确不适合他。
这纹路只有王室的人能用?那嫌疑人的范围便缩小很多,她早晚能找到杨三郎拿回流仙杯。
被他盯着,颜樱不得不解释两句:“这是杨府的少夫人滢娘为她的夫婿做的鞋样,她的这个夫婿,身上疑点颇多,杨府竟然找不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只有这鞋确认是给他做的。”
虞峤对外人的事向来不关心,无情无欲道心坚定,听她说起杨府,毫无兴致的点了下头。
腰牌上的灵力又闪烁起来。
虞峤向她点了点头,避嫌一般快步离开了。
他走后,颜樱在腰牌上一拂,无脸女嘲讽的声音响起。
“颜大人比尊主还要忙啊!终于得空了?”
“知道我忙,还找我,要还钱吗?”
上次在杨府外的山神庙底下,颜樱顺手将昏迷的无脸女从下面带了出来,没让她被活埋,事后重重敲诈了她一笔。寻芳司的人俸禄有限,无脸女一时也凑不上她要的这笔银子,便时时受颜樱的挤兑。
无脸女沉默了片刻,呵呵干笑两声道:“先说正事,尊主要你去杀一个人。”
颜樱走到半山腰,此处视野开阔,周围石林湖泊尽收眼底。明钰若伤重不醒,在此便能见到他的身影,不在此处,说明他在妖祸之前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