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城主府上空的仙门弟子,惊讶地看着府邸一点点从雾气中显露出来。
“摆阵!擒妖!”
幻阵一破,颜樱从祈日殿上跳下来,急匆匆向明钰的偏殿跑去。
刚进了园子,她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无尘,心口中剑,仰面躺着。
她心头突然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无尘!”颜樱奔过去,伸手试了试他的灵府。灵符内空空荡荡,整个人像是死透了。可再仔细试探,一丝异常微弱的灵力似有若无地萦绕着。
只要还有一丝灵力,就有救!她能救!
颜樱从挎袋中翻出一颗丹药塞在他嘴里,能保他最后的灵力不散,接下来要灵力高深的前辈替他接好体内的灵脉,再将养个十年八年才能痊愈。
所有人都被困在幻阵里,是谁对他下的毒手?
此时她在发觉,察灵符全部失效了。
“嫂嫂!你快去看看师兄!”无离从偏殿跑出来,带着哭腔道。
“明钰怎么了?”
颜樱猛地抬头,果然见到头顶的同悲阵出现了巨大裂纹,眼见着便要崩塌了。
她将无尘交给无离,匆匆往明钰的房间跑去。
她刚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其他人,连步子都挪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心口插着剑的九方明钰,他灵力飞速散溢,胸前的衣裳被血浸透了。
一定是梦!怎么可能呢?刚刚在幻境中,他一直在给她输送灵力,一刻都没停过,何时受的伤呢?
明钰脸色白得透明,冲着她抬了抬唇角。
她连滚带爬扑了过去。
看到她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声音平稳清淡,安抚道:“仙盟的人到了。府里必然还有妖邪的内应,你要小心,他们怕是还有后手。”
祁琅在城主府潜伏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阵眼的秘宝,没过多久,颜樱就来了雍州。
一切都过于巧合。
明钰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总觉得不安。
颜樱声音里带着颤音,“撤阵!别说话,我能救你。”
已经无需撤阵了,围绕在他周围的灵力光柱不受控制地消散着,阵法破了。
颜樱扑过来扶住他,手一直在发抖,嘴唇抿得发白,整个人如一张过力拉满的弓,只要再用力一点,便要绷断。
“我能救你!我一定能!”她将挎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手忙脚乱地翻着。
没料到,祁琅突然从背后偷袭。
颜樱就地一滚,避开了祁琅的剑,她袖口被划了条口子,一个金丝边小盒子掉了出来。
当中正是邪宝。
祁琅突然卷走了水滴小盒,阴恻恻道:“多谢师妹相助,这秘宝我便笑纳了。”
说完引燃传送符,人便消失了。
谁都想不到,城主府阵眼秘宝就是这滴水。
祁琅在城主府潜伏许久,只能探查到秘宝是水,可想在城主府众多水体中找出一滴水,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找不出秘宝,他便故技重施,就像污染镇山玉璧一样,让此地的秘宝变邪宝,如此再有个百年时光,阵眼早晚都要崩塌。
可谁都等不了这么久。
为此,他费尽心思设计,让数千投降的俘虏在凤鸣山被虐杀。鸣凤山泉眼都被血水染红了。充满无数怨气、愤恨的溪水就这样流进了城主府,阵眼的秘宝自然也受到了污染,没多久便变为了邪宝。
可他还是找不出邪宝,自然没办法摧毁阵眼。
好在颜樱来了。不愧是他的好师妹,竟然当真将邪宝找出来了。
祁琅抢到邪宝,便发现退路都被仙门弟子封死了,无处可逃。
他正不知所措时,虞峤暗中给他指了条隐蔽的小路,这条路应该是实现便准备好的,居然巧妙避开了所有的围堵。
他心惊胆战地用传送符前行,果然毫无阻碍地逃离了城主府。
什么仙盟,不过如此。
他还不是在长老们的眼皮子底下顺利离开了?
祁琅不屑冷笑,突然发现他头顶有柄剑跟着他。
不管他如何加快速度,都甩不掉剑的追踪。他刚想用法宝解决这柄剑,顿觉左臂剧痛,低头一瞧,手臂已经被斩断。被他盗走的水滴秘宝也不翼而飞了。
而守在这条路上的善水门门主则暗暗心惊,幸亏仙首事先做了安排,否则秘宝当真就被盗走了。而知道这条逃生路的,只有仙盟五大世家的家主。
连仙盟内都有妖邪的内应了。
祁琅逃走后,颜樱愣在那里毫无反应。她不关心秘宝,眼里只有九方明钰。
他胸口的剑,是祁琅的天铁剑。这剑是祁琅下山游历前,颜篁所赠,他从不离身。
天铁剑竟然能破明钰的护体灵力,这种事她都不知晓,对方又是如何得知?
凶手是谁?
除了无尘,众人都被拉入了幻境。可察灵符被毁,她不知道谁中途脱离幻境对明钰下手,每个人都有嫌疑。
颜樱脑子乱成一团,她翻到一枚爻枝,能续断肢,生肌焕颜。
她捧着救命稻草一样,一定要他服下去。
“快吃!我能救你,你信我,天铁剑也不是什么极品灵剑,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明钰痛苦地皱眉咳着,根本无法吞服。
她又翻找出一枚绿色的果子,从中抽取灵力引向他的伤口,可青色的灵力只围绕着伤口盘旋,并不附上去修复。
“一定有办法的。”
颜樱长浓的睫毛颤了颤,从一个精木小盒中取出一片花瓣,手忙脚乱地塞入他口中。
“茶魂草,不管什么伤口都能修复。”
见这东西也不起效,颜樱跪在地上胡乱翻着,想用符篆给他止血。
九方明钰握住她的手,制止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有话跟你说。”
她这些秘宝灵药对他无效,用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多,他要赶快交代遗言了。
颜樱强忍着泪水,尖声回怼道:“你不要小看我,这些年我积攒的宝贝多着呢。”
外面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群妖邪,四处作乱。
明钰缓了缓道:“仙首和诸位长老都在外面,你莫要冲动……”他嘴角溢出大口的血,断断续续道:“你蒙受的冤屈,当众细细讲出来。”
颜樱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她向仙首喊冤?如果喊冤有用,她也不会背了这么多年的污名。
她不敢打断明钰的话,点头答应:“好。”
明钰眼里漾起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喃喃了一句,头便垂靠在了她的肩头,再未说过话。
颜樱颤抖着将手放在他心口,已感觉不到心跳,灵脉寸断,再无一丝的生气。
颜樱静静坐着。两人已经很久没像现在一样平静相处了,明钰就像是累极了,靠着她肩头睡着了一般。
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两人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了一层金身。
他什么时候睡醒?
颜樱想起来了,她初见九方明钰时并不喜欢他,甚至有些排斥。
他每次看她眼神都带着探究、防备,似乎她是个随时随地准备祸世的妖女,他下一刻就要替天行道。
从动心到深深喜欢上他,似乎都是从渊隙治病回来,乍见欢喜,久处不厌,像是从上辈子、上上辈子开始,便喜欢他了,想跟他成亲,白头偕老。
他不是在意五灵阵吗?那怎么不赶紧醒来,放任妖邪毁阵,不管了?
季淮舟踏入殿内,眼前的场景令他瞬间愣住了。颜樱雕塑一般跪坐着,而明钰胸前插着把黑色的长剑,身体软软地靠在她肩头。
他匆忙奔过来,探了探明钰的灵息,又以法宝照了照,惊呼道:“明钰,仙逝了?”
这怎么可能呢?
在他眼中明钰实力强到变态,灵力深厚到可怕。他从前开玩笑说,明钰的灵力怕是要从上古开始修,不断积累,才能修到如今的程度,就算灵力暂时耗尽,也伤不了他的根本。
根源还是那把天铁剑。
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外面出了大事,需要颜樱前去料理。
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季淮舟开门见山道:“外面乱套了,在城主府里发现了流仙杯,仙首要你立刻赶过去。”
颜樱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反应无动于衷。
季淮舟搓了搓手,急道:“流仙杯是你家族秘宝,你要趁机收回来。将他交给我!”
颜樱仍是一动不动,眼神空茫,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要不怎么说情深不寿呢?动什么都不要动真情。
季怀舟不得已道:“他还没死呢。”
他的话仿佛有种魔力,瞬间唤回了颜樱的神智。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想要他把话说明白。
“他体质殊异,哪会那么容易死,你先把流仙杯的事情处理好,容后我与你细说。再耽搁下去,说不准真要死了。”
“你真能能救他?”她眼里闪着泪光,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哀求,一心求一个肯定的答复,那神情看得人心中酸楚。
季淮舟硬着头皮点头,将明钰抱起来,叮嘱道:“众仙门的人到齐了。你囚禁宗人的真相,也该让世人知晓了,莫要辜负他的苦心。”
颜樱抿了抿唇,站起身,再次追问道:“你当真能救他?”
“能!”
话说得毫不迟疑,可他心中也是极为忐忑。是否能将明钰救活,他并无把握,只是按照明钰师尊金不愁的托付,竭尽全力,权且一试。
季淮舟抱着着明钰起身。
他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金不愁前辈为何会料定明钰会出事,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责任托付给他。
五年前的一日,他刚从美娇娘的被窝里钻出来,便看到金不愁笑盈盈地看着他。对方安抚他无需害怕,不会将此事告诉他师父。金不愁说,他要出趟远门,大衍宗穷得叮当响,并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唯独放心不下明钰。
季淮舟那时还觉得奇怪,不担心无尘无离两个单纯可爱的小弟子,却不放心不死怪物一样的明钰?
金不愁的脸上满是担忧,说是他卜了一卦,此行怕是回不来了,要他多多费心留意明钰。若明钰当真发生了什么事,需立即将他送回大衍宗的后山。他甚至将开启护山大阵的法诀相告。
季淮舟原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自那次会面后,金不愁就失踪了。
仙门中流言四起,说是金不愁是跟梦泽三宗的颜篁一起失踪的,说不准就是私奔了,找个福地洞天过起了凡人的日子。
季淮舟可不这么认为,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到金老前辈的托付,不得不分出些精力来留意九方明钰。
果然,金不愁的卦象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的好徒弟当真一命呜呼了。
城主府外乱作了一团,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妖邪,与仙门弟子斗在一处。
虞峤看了看上空交织往来的术法辉光,缓步向偏殿走,远远看到季淮舟燃了张传送符后,两人身形消失了。
他步入殿内,看到颜樱失神地站在血泊中,那里正是明钰刚刚打坐的位置。
“师妹。”他语气带着淡淡的担忧:“季宗主将明钰带走了?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