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大开。
在张宝满是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一道貌似等候多时的黑影伸手拍了拍身旁壮汉的肩膀,口吻戏谑地朝前方说道:“堂堂太平仙师,没成想竟然愿意屈居在一间破旧民宅?”
“你是何人?”
张宝眉头紧皱,浑身上下顿时泛起了一股警惕,就连陪他一同前来的管亥,此刻亦是紧张地瞧着壮汉。
“别这么害怕嘛。”
“我又不是什么坏人。”黑影耸了耸肩,单手搭着壮汉,侧着脑袋遂望向了二人身后的院子,仿佛早有预料地说道:“张天师不应该叫你们迎我进去么?”
话音堪堪落下,只听院子内传来了一道吩咐。
“崇焕,带他们过来。”
“嘿嘿嘿。”
“这才对。”
黑影舔舐着嘴唇,二话不说便要迈过门槛。
“等等!”
见状,张宝立马将手掌按在剑鞘上,眼神瞥向壮汉的腰间,冷冷道:“进去可以,尔等需在此地将兵器留下!”
“...”闻言,黑影脚步一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宝,直至过了两三息,方才扭头对身边人说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快依仙师的话,把东西都拾出来。”
壮汉没有吭声,只是木讷地轻轻颌首,旋即一把拆下了玉带,借着月光映射,使得一排明晃晃的特殊刀刃展露在了几人视线中。
伴随着重物落地,张宝眸光寒意四溅,遂咬紧牙关,侧身为这两人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张宝,字崇焕,冀州巨鹿人士,太平道弟子之一,啧啧...放宽心,咱们未来,指不定是朋友呢。”
黑影哈哈大笑了几声,单手敲打着一把羽扇,领着壮汉徐徐走入了宅邸。
“...”
望着这对主仆的背影,张宝眯了眯眼,耳畔在此刻好似不停重复着那道黑影与他擦肩而过时,刻意留下的话。
【大哥认识他?但为何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待等片刻,众人齐聚院内。
“张天师。”
“久仰大名。”
“您还是那么的警觉啊....”
眼瞧着对方死死盯着自己,黑影微微一笑,遂简单问候了一句,便将视线放在了张宁身上。
“小丫头,要不是你,恐怕我还无法确认,太平道的天师,果真会呆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里。”
“阁下到底是谁?”
伸手拦住了正欲暴起的自家姑娘,张角凝视着黑影,沉声询问道:“张某和您此前素未谋面,还请阁下早些收了神通。”
“唔?”
听到这话,黑影一愣,随即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正色道:“张天师,您至于这么谨慎吗?咱们明明马上就要成为挚友的...”
“抱歉。”
“张某着实不愿跟一位藏头遮尾的家伙成为朋友。”
注意到管亥默默地守在院口,手掌置于剑鞘,张角心中不由得松下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等无权无势,唯平头百姓罢了,两位倘若打算行不轨之事,需切记,此地乃雒阳城。”
“咦?”
“有道理,仔细想想,倒是我考虑得不太周全。”
黑影莫名地点了点头,不知究竟是在赞同张角的哪一句话。
下一秒。
只见他忽然抬起手,解开了斗笠长帘,手脚利落地将身上蓑衣连带帽子一并取了下来。
搭配照在院子里的一缕残缺月光,这道黑影最终向几人展露出了真容。
不得不说。
他这长相,除了平平无奇以外,估摸着也就半边脸颊上的一道刺眼疤痕值得引人注目。
但假设刘协或者曹昂等人身处此地的话,十有八九会因为这家伙的面容而纷纷惊掉下巴。
“天师是草民,我亦如此。”
“不才在下,汝南陈逸。”
没错,众人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黑影,正是去年从监牢逃脱,得以捡回一条性命的前冀州刺史别驾,陈逸。
“什,什么?!”
即便自认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张角,在这一刻也是被对方报上的名号吓得不禁瞳孔猛缩。
太平教徒遍布天下各州,这个噱头严格意义上来讲并算不上夸张,可世人同样知道,坐落于冀州范围内的巨鹿郡,乃是张角等太平道人发家的地方。
所以,这么一号曾几何时引着整整一州之士起兵作乱的别驾大人,他们自然认识。
“陈...陈逸?”
“你,居然还活着?”
张宝的嘴角隐隐扯动了两下,反复瞧着对方。
刚刚一身蓑衣搭配斗笠,陈逸的装扮使得张宝根本看不清分毫,更别提认出他来。
直至卸下那些衣衫,几人亦只是感到了有些面熟。
“张崇焕,你就这么期盼我死?”陈逸玩味地一笑,旋即自顾自地坐在了石墩上,盘腿瞧着张角,淡淡道:“还是那句话,咱们,会成为挚友的。”
听闻此言,张角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思虑了许久,这才操持着试探的口吻低声道:“陈大人,您深夜造访寒舍,应不是专程想来给张某一个惊吓的吧?”
“惊吓?”
“不不不。”
“天师想到哪里去了,你我之间,本不该如此生分的。”陈逸轻松地挑了挑眉毛,单手扶着下巴打趣道:“以及,我现在尚还担不起大人一称。”
说着,他抬起头望向满脸疑惑的张宁,诡谲道:“小丫头,别有这么大敌意嘛,好歹去年的我,跟刘协关系不错。”
“陈大人!”
见这厮频频打量着自家姑娘,张角索性黑着一张脸,话锋一转,半带威胁地说道:“您如今堂而皇之地现身在雒阳城,难道就不怕燕王殿下得知此事吗?”
“您瞧瞧,您瞧瞧,急什么?咱们毕竟有过一场相识,天师何必如此动怒。”
陈逸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突然发觉院门处的管亥有所异动,于是冷不丁地说道:“友情提醒,我旁边这位小哥拳脚功夫挺好的,诸位...多半打不过他。”
对此,壮汉默不作声,仅是驻足原地,宛若一个泥土雕塑似的。
就在院子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之际,陈逸顿了顿,双眸遂瞧向张角,意味深长地说道:“差不多就行了,既然天师不愿跟我这个老朋友寒暄叙旧,那咱们就且开门见山吧。”
“京兆尹遇害一事,相信凭着诸位手段,皆得到了最新消息。”
“三法司不日即将宣布结案,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故此,我秉着情分相劝,还望张天师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早早离开雒阳,方乃上策。”
一边说着,陈逸丝毫不给张角开口说话的机会,只见他眉宇掠过一丝煞气,用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语气警告道:“窦氏残党那些家伙,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放心,我这次来,仅仅是为了给你们提供一条明路。”
“改道并州,折返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