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在从德阳殿领了一份加盖印玺的诏书之后,刘协心满意足地领着赵云几人前去巡视了虎豹骑驻扎在雒阳城外的临时军营。
说是巡视,实际上,刘协也只是想看看自己麾下这些将士们对于司农衙和考工署联手打造出来的新式装备是否喜爱。
毕竟再怎么好的武器甲胄,也得贴合前线战士的使用习惯。
因为是样品的缘故,外加事发突然,所以两部工衙并没有一次性打造太多,若论甲胄,也仅仅百余来套,这还是包括了十几件将领级别穿戴的鱼鳞甲。
另外便是一些比较常规的长枪、短刀、弓弩、盾牌等等。
以参与过战场交锋的郎官马均为首,司农衙的匠人们对此特意进行了一番细节上的层层改良。
当然,为了更好收集普通士卒们的意见,太仓戏志才选择了亲自带队。
而除了他之外,此番随着刘协前来的,还有一位同样挂职在司农衙的甩手署官,即前些日子堪堪升任西园牙门将的刘备。
对于这名远房族亲,刘协着实有些惊讶。
虽然二者真正相处的机会并算不上太多,可他总是感觉,刘备身上仿佛携带着一抹奇怪的人格魅力。
通俗地说,就是亲和力极强,自来熟,好像无论与什么人皆能打成一片。
哪怕这家伙先前的破落出身使其幼年家境普通,但那些豪爽、风趣、仁善的形象却很难让人对他心生反感。
只不过据说这位远房族亲已经年跃三十,家中美娇娘更是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也不晓得是不是阿斗,时间貌似对不上】
但这边还未等刘协捋清,只听刘备率先叹了口气,与身旁两位结义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遂鬼使神差地提起了吕布。
“哈?”
“吕司马?他怎么了?”刘协眨了眨眼,眼神古怪地瞧了一眼三兄弟。
“燕王殿下莫非不感到惋惜吗?”
刘备单手握着缰绳,满脸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先前卑职得幸参与了汉胡战事,期间同丁太守和吕司马姑且有过几面之缘,皆是相交甚好....”
“可任谁也没想到,似丁太守那般的英雄人物,到头来居然死在了一介匈奴叛将的手中。”
“此事,本王确有听闻。”刘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当初赶去并州的时候,也想过好生调查一番丁原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个堂堂军功赫赫,久经沙场的两千石郡守,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匈奴人手里?
多少有点匪夷所思了。
岂料诸如鸿胪卿阮瑀、宗正刘焉这几位,压根就没有给他丝毫暗访的机会。
故此,如今听刘备骤然提及丁原,他的心绪不禁感到了一阵无奈。
“实不相瞒殿下。”
“丁太守离世的那天,卑职和二弟、三弟,尚在帐内与吕司马把酒言欢....”
刘备意味深长地咂咂嘴,旋即双眸望向前方正在佩戴新式甲胄的一众虎豹骑,顿了顿继续说道:“待我等从军卒口中得知了这则消息时,吕司马整个人就宛若痴傻了一样....”
“倘若不是董刺史事后将他调去了壶关,卑职真不敢想象,依着吕司马的性子,是否会朝着营中的匈奴俘虏大开杀戒。”
“不不不。”
忽地,刘协似乎注意到了些什么,他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三兄弟询问道:“吕布是被董卓调去的壶关?连带着丁太守的麾下旧部?那叛乱的匈奴人呢?”
闻言,刘备缓缓点了点头,遂眸中流露出几许追忆,略显底气不足地回答道:“卑职了解得不多,只晓得那匈奴人身份不俗,似乎与左贤王有些关系....”
左贤王?
不正是鸿胪卿这次前去并州边境迎接的那家伙吗?
刘协摸着下巴,旋即沉默不语。
按理来说,这件事确实蹊跷得紧。
丁原一个两千石郡守,赫然遭遇刺杀且身死当场,依着流程来看,朝廷多半是要派遣专人去前线进行勘察才对。
结果眼下都过去两个月了,非但在嘉德宴席上无人提及此事,就连那些犒赏,亦是未见到任何关于丁原的字眼。
似这种感觉。
就像是满朝文武默契地想刻意掀过这桩事一样。
见刘协眉头紧锁,半晌一言不发,刘备垂下了头,压低声音道:“燕王殿下。”
“卑职并未是责怪朝廷的意思,只是....丁太守抚养吕司马多年,为汉室也曾立下过赫赫功绩,今昔随着他老人家离世,其麾下的一众旧部却惨遭冷落....此情此景,卑职着实于心不忍。”
“本王大概明白了。”
听到这话,刘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旋即从腰间摘下了一张令牌,眼神复杂地望向刘备,沉声道:“朝廷方面,本王会立马派人沟通,争取尽快敲定余下的封赏,至于其他....”
“就请玄德兄拿着令牌,以本王的名义与吕布几人商谈,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率军编入幽州序列。”
瞧此,刘备瞳孔一缩,脸上瞬间大喜过望,连忙朝着刘协拱手作揖,激动地说道:“多谢燕王殿下出面,卑职谨代吕司马他们....”
“莫着急感谢我。”
刘协摆了摆手,遂顺势将令牌丢入了对方怀中,幽幽地提醒道:“若本王记得不错,丁太守的旧部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千人吧?如此数量的军队想要全部变更驻地,没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刘备脸上的喜色一滞。
的确。
就如刘协说得一样,约莫四五千人的军队,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要知道绝大部分郡县在抛开各地守备兵以后,顶破了天也就只剩下一两千的能战之士。
也亏得是丁原的河内郡隶属司隶,临近雒阳,这才比起其它地方多上了近乎两倍的军力。
但恰恰就是因为碍着雒阳,所以即便靠是刘协的身份,想要变更这支部队的驻地,亦是难如登天。
更别提,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让幽州驻军添上四五千人?
真觉得他刘协不想把吕布等人给纳入麾下啊?
说难听点的,假设满朝文武包括一众士人知晓了此事,他们当中定然会有几个别家伙跳出来冷嘲热讽。
【你燕王刘协养这么多军队干什么?】
【五万编制的虎豹骑和两万幽州军还不够?现在又加上了一营士卒?】
【历朝历代哪有掌权这么多的皇子?】
“总之,此事本王尽力。”刘协宽慰地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刘协便带着赵云等人和三兄弟粗略巡视了一圈军营,准备返回雒阳。
待临行前,他邀请了虎豹骑的一干将校们日后有空到自己的燕王府喝酒,假设不出差错的话,这支军队要等到年中才能尽数换完装备。
对此,育延和拓跋猗卢连声答应,纷纷表示在安排妥当了任务,就会组团前去燕王府叨扰。
而就在刘协回到雒阳时,在雒阳北门外,他遥遥看到了由几辆马车组成的商队,似乎与一群城下兵卫产生了争执。
见状,刘协微微皱眉,当即驾驭着马匹赶了过去,沉声喝道:“住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
城下兵卫皆被吓了一跳,扭头瞧见了刘协的衣着和装束,哪怕不认识亦猜得到这是一位大人物,于是,一名什长抱拳解释道:“公子,是这样的....”
“那些人自称商队,却拿不出引路凭据,卑职开口盘问,他们也是支支吾吾,随意搪塞,故此,兄弟们想要搜查马车,可这些家伙却死活拦着....”
听闻此言,刘协面色稍稍平复,旋即点点头,望向了正守卫着马车的壮汉。
尽管这些壮汉都是平民打扮,但一个个高大魁梧,怎么也不像是普通人。
并且,这支商队竟然还有着十几匹卖相不错的骏马,似这类稀罕物,若非世家门阀或者骑军成员,寻常商队是远远接触不到的。
刘协欠着身子,默默地瞥了一眼赵云,见对方已与三兄弟齐齐驾马凑近,遂放下心来,朝着那群家伙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十几名壮汉相视一眼,随即,其中一人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道:“某家是往返于并州来的商队。”
“货物安在?”
“已经售卖,还未来得及收购。”
伴随着这话入耳,刘协眯了眯眼睛,然余光无意间却瞥见了一道寒光映射面孔。
“拿下他们!”
瞧着半截利刃在马车包袱中裸露,他心下一惊,急声喝道。
附近的兵卫们一听,虽然不清楚刘协的身份,却也赶忙围了上去。
至于赵云几人亦是手脚麻利的握紧了剑鞘。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商队最前方的一辆马车内传来了一声轻喝:“都住手!”
下一秒。
一名年纪与赵云相差无几的男人自马车款款走了下来,口中带着些许讥讽,淡淡说道:“这就是都城下的待客之道吗?真令人失望。”
一边说着,他单手握着羽扇,悠哉游哉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马上的刘协。
四目相接。
“唔?”刘协望向男人的目光浮现了几分诧异,反观对方则是平淡的一笑。
“是你?!”
“好久不见啊,燕王殿下。”男人嘴唇轻启,遂饶有兴致地瞧了一眼赵云。
刘协的额角隐隐抽搐了两下,刚欲说些什么,却听男人不慌不忙地提醒道:“殿下请收收杀意,某虽是戴罪之身,但陛下可不见得要就此将我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