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身后审配听闻此言脸色瞬白，立马挤过人群冲至前方，大声喊道：“公孙主薄，可还认识我审正南？”
“审正南...”公孙越愣了愣，片刻后惊呼道：“莫不是蓟城令审大人？蓟城...可还安好？”
果然是令支公孙家的儿郎啊...
审配脸色愈发难看，就连呼吸都为之停滞了几秒。
他虽出身河北，但仕途多年一直沉浸与幽州边境，前些年更是担任右北平郡功曹，与公孙家的这几个儿郎皆是有所交集。
尤其是公孙越...
他们二人，相交莫逆。
“蓟城并无大碍。”审配顿了顿，强忍下内心的悲伤之意回答道：“多亏了殿下与曹校尉相助，蓟城才能幸免于难。”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这话，公孙越松下一口气，面露轻松地朝刘协的方向笑了笑，随即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沉下声来奋力呐喊道。
“二殿下！下官无能，致使边境沦陷，胡人叩境，然我县军民并无投降叛国之人！一直战至最后一刻...没能让我大汉蒙羞...兄长退守郡治死战至今...我等为之殿后，却遭胡人劫掳，此，实乃我等之奇耻大辱！”
说罢，公孙越咬紧牙关，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尽显悲壮赴死之意，大喊道：“我等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身为大汉官吏，断不能为胡人所用！”
“请二殿下莫要怜惜与我等，绝不可让这些草原蛮子们奸计得逞！”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公孙越扭过头来，眼神怨毒地瞪着柯比能。
骤然间，柯比能对上这个眼神，竟是感到心神一颤。
“废什么屁话？还不闭嘴！”
一名鲜卑近卫见公孙越如此嘴硬，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将其踹倒在地。
望着这一幕，营墙上一众汉军将校无不心生怒火，暗暗攥紧了拳头。
“殿下...”审配将声音压低，满脸恳求之意地看向刘协，几番犹豫下，始终也是没能将话说全。
见此，曹操眉头紧锁，赶忙低声道：“殿下...这些位大人受到的遭遇虽让人感到悲痛，但我军万万不能答应那柯比能的条件...蓟城之后再无汉军，如若退守此处险地，幽州定然不保啊。”
“是啊殿下。”
“可...那些大人...”
营墙上，在场将校议论个不停，但不变的是，他们望向那七名俘虏的眼神中，都饱含了悲痛以及愤慨。
然而，柯比能却是没什么太久的耐心，他冷笑一声，纵马来到公孙越面前，朝着营寨喊道：“刘协，你到底答不答应？呵，本汗可不是你们汉人，无论是战前杀俘...还是什么琐碎杂事，可都约束不了我。”
说着，他顿了顿，莞尔一笑，故意刺激地说道：“啧，既然到现在还没个回信...那这样吧，反正这些俘虏于本汗而言也是无用，那本汗就先杀掉一个人如何？”
“唔...就你吧，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是吧？”
话音刚落，就听永定河大营上传来一阵怒喝：“你敢？！”
曹操几人面色一怔，连忙寻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只见刘协双眸变得有些猩红，一字一句愤愤道：“柯比能，你今日若敢对他们动手，我刘协愿以汉室历代先帝之名就此立誓，必将穷尽我这一生，将尔等鲜卑彻底荡灭于世。”
柯比能闻言眉头一皱，虽然距离稍远，但那孺子身上爆发的气势却是让他愣神了许久。
旋即，回过神来的他轻笑两声，戏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在这里学人家立誓...尔朝数百年也没能亡尽匈奴，现在却说起了这番大话...”
“你可以试一试。”
“本殿如今尚未及冠，身体康健，纵然上天只给予我十年光阴，也足够让本殿立马草原，灭尔种族，让鲜卑一词，彻底化为历史。”
“...”
听着刘协这杀气腾腾的话语，柯比能一时间竟是再度被对面这年纪相差他十几岁的孺子给唬在了当场。
连带着一旁提枪准备刺下的鲜卑近卫亦是被这一幕给惊得方寸大乱，手中长枪在公孙越身上比划了好一阵子，最终也没能有胆子下手。
许久后，柯比能面色一沉，摆了摆手，道：“先退下吧。”
见此，那鲜卑近卫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忙纵马后撤了几步，像是躲避瘟神般离开了公孙越在内的七名汉人俘虏。
二皇子...刘协吗？
果然跟自己猜得没错。
汉军统帅，当真是一位...不怎么理智的家伙。
只是奇怪，为什么先生会将这人评为自己一生的宿敌。
再度看向营墙上时，柯比能的脸色已是差到了极致。
他明白对方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况且身为皇子，那家伙绝对有资格说出这话。
汉室到底有多么强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饶是现在大半个幽州尽入他手，那也是因为有着先生他们帮忙。
因此，柯比能识趣地选择了没有再说话去刺激刘协，只是勒马而停，安静地在旁等候，给后者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考虑。
而与此同时反观永定河大营。
在场一众将校文官统统面露挣扎之色。
平心而论，谁不知道柯比能开出的条件绝对不能答应？
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装装样子，营外那七名公孙家的俘虏...可都是为了大汉血战到最后一刻的忠猛勇士。
尤其是公孙越以及公孙范，除去忠猛外，这二人另外一层身份，那可是令支公孙家的主脉子弟。
对于刘协本人而言，如今担上这个选择的权力，才是让他最为难熬的。
他瞧得很清楚，公孙越这人在与审配对话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主动询问起了蓟城安危...再然后，便是义正言辞地向自己表达了慷慨赴死的决心。
如此轻易地去抛弃掉这些位对大汉忠心耿耿的豪杰...刘协现在，是真的做不到。
恰逢其时，曹操走上前几步，将手掌轻轻按在刘协肩膀，压低声音对其说道：“殿下。”
“我知道，做出选择很难...”
“若是您始终下不去决心，就交由末将来面对吧，相信令支公孙家，也不会愿意看见家族子弟因为胡人的原因而对汉室带来任何蒙羞。”
听到曹操这话，刘协无力地垂下头来，神情复杂地思索了十几息。
见此，曹操摇了摇头，可当他刚打算出面回复柯比能时，却见刘协抓住了他的手掌。
“曹校尉。”
听到这声呼唤，曹操面露诧异，转身一瞧，却被刘协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决绝给看愣在了原地。
“交给本殿吧。”
“放心，这个选择...不难。”
“不难。”
像是不停给予自己心理暗示似的，刘协将指尖嵌入血肉，咬紧牙关，上前几步，重新回到了众人眼前。
诸如荀彧几人在此刻皆是注意到了那被刘协双掌按住的木墙上，正向下流淌着几丝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