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二月末尾，雒阳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十余万百姓大都沉浸在祈福焚香之中时，刘协却是眉头紧锁，关注着手上的一封书信。
一封，由鲜卑大汗柯比能亲笔写给他的信。
确切地说，这封书信并不是草原使者直接送到他面前的，而是经过尚书台递给了德阳殿，被天子草草看了两眼，便命人打给了刘协的私信。
【这是在示威吗？那个家伙...】
看着手中这封满篇尽显柯比能耀武扬威的陈词滥调，刘协冷笑一声，眸光变得愈发凝重了三分。
原因无他。
就在前些日子，草原格局再度发生转变。
西部鲜卑头人，即拓跋猗卢的父亲在遭遇了意外后，柯比能大手一挥，果断吩咐麾下爱将窦宾率着一万轻骑，趁势接管了整个西部草原，并彻底结束了鲜卑分裂的趋势。
如今的他说上一句手握大权，倒是恰当。
另外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竟在书信末尾鬼使神差地提及了一嘴万年公主。
看架势。
贼心不死啊。
除此之外，这孙子还派了几名亲信来到了雒阳城。
至于其目的？
无非就是想要同天子将先前那份停战合约正儿八经地落实下来，省得某位燕王坐地起价，又搞出来一大笔凭空花销。
最重要的，还是那几名亲信需要试图和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商讨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柯比能一统草原了没错，但让他指望着麾下那群家伙打造军备？
算了吧。
如果说把时间线回溯个几年光阴，或许还能在草原上找到部分从汉室逃亡过去的匠人。
但如今？
甭说一个铁匠，连打造个木头桩子，他们恐怕都得花费不少工夫。
不过这些，就跟刘协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司农衙一早就接到了天子在暗中的授意。
无外乎就是坑人嘛，没天分，照着某位燕王殿下学个一招半式也就差不多足够了。
就比如，高价甩卖鲜卑一些尘封多年的老古董。
反正似这种走私生意汉室境内其实不乏有胆大包天的商人在做，哪怕他们明知此乃杀头灭族之罪，但依旧无法阻止有人前赴后继，被那庞大的财富给迷失了心智。
那么，既然无法遏制住源头，倒不如主动出面控制市场上的变量，美其名曰...清理库存。
换句话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毕竟草原明面上虽然得到了统一，可鲜卑一族的窘况任谁看不出来？
要兵，有。
要钱，挤挤也是有的。
唯独像汉军那样标准的武器装备，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难以再生的消耗品。
【这古怪地世道....连朝廷都开始滋敌了】
【得让子修提前留个心眼】
刘协忍不住摇了摇头。
“噔噔噔。”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见一名身穿轻甲的瘦弱侍卫，从殿外跑来了书房。
“弟，你还坐在这里干啥啊？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去司农衙吗？”那名瘦弱侍卫双手掐腰，气鼓鼓地说道，多半是因为她在前殿等了半晌也没有见到刘协的缘故。
“唔？”刘协放下书信，抬起头来打量了对方一眼，旋即扶额苦笑道：“皇姐，你这一身....穿上瘾了？”
毋庸置疑，这名瘦弱侍卫，便是前几日搬离了皇宫，暂时住在燕王府的万年公主。
也不晓得这丫头到底是随了谁，竟破天荒地对司农衙起了兴趣。
刘协本以为对方的这股新鲜劲用不了两天或许就会打消，没成想，待万年公主在司农衙的匠人工棚内见识到了一系列被马均研制出来的战争兵器后，居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诸如得到改进的大黄弩，以及进一步完善的新型云梯，皆沦为了她的掌中玩具。
对此，司农衙的官员匠人倒是无所谓，究其根本，他们在校场测试这类新式兵器，也只是为了精进某些数据，好展开进一步的改良，既然这位公主殿下愿意玩，那就由着她呗。
说到底，能记录数据就足矣。
于是乎，万年公主就这么在司农衙挂了个闲职，摇身一变，仿佛成为了专门负责实验兵器的测试吏。
“喂喂喂。”
“看什么呢？”
见刘协坐在椅子上持着一张牛皮，万年公主遂好奇地凑上前去，仔细瞅了两眼。
短短两三息后，她方才发现，这并非是一张普通的牛皮，而是一封书信。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封书信上竟然有一种自己压根不认得的文字。
“嗯....鲜卑....大汗？”
“这是柯比能写给你的？”万年公主单手捂住嘴巴，错愕地问道。
话音刚落，刘协耸了耸肩，略带打趣地微微一笑道：“对，就是那个妄图当本王兄婿的家伙。”
“放屁！”
“他也配？！”
骤然听到这般称呼，万年公主脸颊一红，不禁破口大骂了一阵，险些就要将柯比能的祖宗十八代给挨个点了名。
“天晓得。”
“但是之前大军压境，朝中貌似不少人挺支持这货的。”刘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冷不丁地又补充道：“皇姐觉得如何？要不要本王现在回信，骂他一通？”
“隔空骂街？省省吧。”万年公主翻了个白眼，顿时看出了刘协煽风点火的意图，随即将信纸一丢，正色问道：“为什么它会在你手中？按理来说，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先送去德阳殿么？”
闻得此言，刘协眨了眨眼睛，嬉笑着说道：“因为这是柯比能写给我的啊。”
“那孙子派人想在司隶部高价走私一批兵器甲胄带去草原上，此事没我点头，哪里能办成？”
“你？”
万年公主将信将疑地瞥了刘协两眼。
事实上，刘协还真没欺骗万年公主。
这封书信其中一段的部分鲜卑文字，大概意思就是指柯比能向刘协打了个招呼，希望届时幽州边军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自己的几名亲信连带着走私得来的兵器甲胄统统放出塞外。
兴许也是这个家伙长了记性，知道刘协向来无利不起早。
故此，用于换取边军通融的交换代价，他亦是贴心地附在了书信内。
刘协眯着眼眸，冷冷地瞥了一眼正门。
【呵，并州那桩意外，果然跟老登猜测的一样...】
揉了揉额角，刘协忽然问道：“对了皇姐，这两天怎么没见你跟那几个丫头在一起？”
“你说宁儿跟芮儿啊....”
“唔，好像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宁儿提前离宫了，只剩下芮儿一人整日追在你殿内那个....郭奉孝的屁股后面，说要给他点苦头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