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扶罗韩话音落下,大帐内陷入一片寂静,就连先前有些恼怒的柯比能在这时也平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拓跋猗卢三人。
是了。
先锋军中将领头人何其多,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却单单只回来了你们三人呢?
拓跋猗卢心中一紧,但并不惊慌,只见他苦涩一笑,尴尬解释道:“请大汗恕罪...彼时兵败如山倒,事急从权之下,属下令身旁亲信与我调换了甲胄...”
“唔。”
柯比能虎目微眯,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头人将领打扮成寻常士卒这种事,并不少见。
哪怕放眼中原历史,也曾留下过不少类似的往事。
说得难听一些,无非就是让那些低贱狗奴代替贵族去死,这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那,你们二人呢?”柯比能瞥向丘力居与弥加。
好在回营之前他们三人私下里便提前通了个气,因此丘力居和弥加面色不约而同地泛起一阵惧怕,对视一眼后赶忙躬身作拜,缩着脑袋也不说些什么。
有拓跋猗卢在前,这俩货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是一群废物。
信以为真的柯比能冷哼一声,也得亏因为拓跋猗卢这个鲜卑的重要人物在场,所以原本打算训斥一番丘力居的他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行了,都且起来吧。”
“多谢大汗!”
丘力居连连道谢,遂于弥加一同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也不晓得这二人的演技为何会如此熟练精湛,倘若要是刘协在此的话,兴许还会专门为他们颁出一个汉朝奥斯卡小金人。
“拓跋猗卢,那其他人呢?”柯比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口吻也变得有些温和了起来。
“回大汗,此事,属下也有打听过。”拓跋猗卢咬了咬牙,恭敬道:“汉军将各族头人,亦或者千人将以上,皆另外关押...”
说到这里,拓跋猗卢戛然而止,随之露出了一抹犹豫挣扎之色。
见此,柯比能皱起眉头,狐疑道:“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
感受着后背那两双炽热的目光,拓跋猗卢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唏嘘道:“在今日傍晚的时候,属下在帐内...意外听到了几名汉军的交流,也不知真假。”
“他们说什么了?快说!”
“那些人说...在大汗率兵退去不久之后,汉人皇子便带着几十名弩手去了关押众头目将领的大帐...好像,好像将他们都给杀了...”
“什么?!”
听到这话,柯比能瞬间瞪大双眼,被惊得站起身来,下意识开口怒骂道:“刘协小儿,安敢如此?”
刚刚骂完,柯比能脸色一阵铁青,随即便迅速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会做出这般杀俘的举动,或许正是因为白日里那些汉人俘虏的缘故。
这是在泄愤吗?
倒是附和那小子不理智的性子。
“算了。”
无力的摆摆手重新坐下后,柯比能脸色复杂地瞧着这三人。
自己早就该预料到这一点的才是。
“大汗。”
过了片刻,丘力居缩着脑袋,低声道:“我等虽假扮寻常士卒逃生,但也因此获得了不少汉营内的情报。”
说完这话,眼瞅着帐内几人齐刷刷地将目光盯向自己,丘力居迫不及待地连忙补充道:“汉人皇子加固营寨之事,几乎全是假借于我军之手...所以我等也趁机记下了些东西。”
“还有脸说!”
柯比能冷哼一声,险些就要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将这三人拉出去处决。
那如同堡垒龟壳般的汉军营寨,到最后增固之事还是用得草原人?完事这两万俘虏在被刘协榨干利用价值后,索性还丢还给了自己。
呵呵...
偏偏他柯比能还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那你等还愣着作甚?”
看出了上位的心情不顺,扶罗韩皱起眉头催促道:“还不速速为大汗将汉人营图画出来?”
旋即。
在扶罗韩的催促下,丘力居连忙起身,很是轻松就将永定河大营的实际情况尽数画出。
倒不是他记忆力好。
因为本身这座大营先前就是属于素利的营寨,汉人入驻后也只是进行了一番加固外加引入两条内河罢了。
这就是丘力居自己的小心思了。
他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将这份营寨工事画出来,柯比能拿这个龟壳也没什么办法。
顶多在看完之后感慨一句坚不可摧。
果不其然,正如丘力居所想,久久端详了一番这份图纸,柯比能除去愈发焦虑外。
再无任何破敌之法。
起码就现在看来,除非用人命硬填,否则的话,在来年开春之前,这座汉营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攻陷的可能。
“汉人们存储了多少粮草辎重,你可知晓?”
闻言,丘力居望了一眼拓跋猗卢,二人苦笑一声,随即由丘力居抬起头回答道:“属下不知...但营中先前由素利大将存放的粮谷,想来还剩下大半。”
“粗略估算下来,应该足够汉人三月口粮。”
“该死!”
柯比能面色红温,怒不可遏地问道:“难道素利当初就没有留下守营的人吗?”
“这...没有。”丘力居苦笑着,补充道:“彼时谁也没能想到汉军竟然真的能击败我们...就连素利大将也没有预料到。”
“这下可就麻烦了。”扶罗韩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道:“汉军得了素利营中的粮草辎重,短期内应该不会为粮草所困,但我军就不一样了。”
说着,扶罗韩摊开双手,指向帐外:“本身现如今那支汉军骑兵还在不停劫掠我军粮线,现在平白无故又多了两万张嘴,粮草问题也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那你能怎么做?”
柯比能气急攻心,鄙夷道:“让那群人都回汉营?还是就此将他们尽数斩杀?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扶罗韩听到这话面色一白,连忙躯身告罪。
意识到失态的柯比能挥了挥手,暂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神后,无奈道:“本汗也知晓,将那两万没有兵器甲胄且毫无斗志的士卒留在营中,只会白白消耗口粮。”
“但现在又能如何?为了军心着想,这群人是送也送不得,杀也杀不得,否则...万一引起哗变,可就是祸事了。”
在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阙居此时脸上闪过几许狠厉之色,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明日索性发起强攻如何?”
“...”
这下子不止是扶罗韩,就连帐中三人也有些诧异地将目光看向阙居。
“不成。”
刚刚回到帐中的窦宾正好听到这话,他摇摇头,立马否决道:“你们方才也瞧见了,被汉军放回的那些俘虏面黄肌瘦,如若强攻,这群人将不会带来任何战力。”
“有道理。”
柯比能轻轻颌首,随即眼神落在窦宾的身上打量了许久,话锋一转,突然盯向丘力居轻声问道:“乌桓人是吧?你有什么建议?”
丘力居尴尬地挠了挠头,讪讪道:“属下一微末之人,更是败军之将,岂敢向大汗提出建议。”
“有话直说,本汗听听而已。”
“唔...”丘力居面色一怔,犹豫了几分后,低声道:“属下认为,现如今若是强攻的话,恐会损失惨重...倒不如回头攻伐边境四郡。”
“大汗您想,此处汉军不过孤军尔,一味强攻,只会正中他们下怀,可要是回头蚕食那些已被我军入驻的郡县,届时着急的,也只会是他们了。”
“...”
扶罗韩与阙居闻言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看向丘力居。
柯比能亦是如此,他颇为意外地点了点头,旋即望向窦宾,吩咐道:“窦将军,且将这三人先在营中安置下来吧。”
“是,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