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当许然站在盛天娱乐总部大门口的时候，仍旧觉得不太真实。
盛天娱乐盖在B市商圈的中心位置，深灰色的墙面看得人心头压抑。
浑浊不清的天空中被厚厚地云层遮盖住，像是糊了一层棉花糖。
脑子里还在不停幻想着哪些口味的棉花糖是自己爱吃的，忽闻得身后冰冷的一声，“不进去，杵这儿干什么呢？”
是个女声，可音色听上去叫人不太舒服。
许然下意识回头，看清了说话之人，一身白色的职业西装目光凌厉，刻板的面上带有一丝职场的压迫感。
“我……”许然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开口，毕竟他摸不准这位女大佬的真实身份。
白西装干脆利落的奔到许然身侧，眼尾一扫甚是嚣张道：“我什么我，走啊！”便脚步不停的迈步进了大堂，许然隐隐听到她口中不太友好地蹦出一句，“蠢死了，真不知道干嘛要签这种人。”
“……”
他没搭理那个自觉牛逼的白西装，仍旧脑子发晕。
自己确实很想进盛天娱乐，作为娱乐行业的领军人物，业界老大，有哪个混娱乐圈的不想进到这里来。
只是，像他这种十八线，别说盛天，新崛起的小公司也不太看得上。
长得好是优势也不是绝对的优势，毕竟这一行长得好的多了，闭着眼抓都能抓到一大把。
而且，盛天在资源上也是最优渥的。
就连陆梓辛那样的当红一线都驻扎在这里，可见其卓绝的优越地位。
许然心中对陆男神以及成功进入这座大楼的艺人们是羡慕至极的。
羡慕归羡慕，但是他不缺心眼，他知道何暮并没有能把自己带进这家公司的实力。
许然父母遭难入狱需要很大一笔钱，公司被人收购不说，还要面临着巨额赔偿，然而这些债务也全部落到了自己头上。
他很需要钱。
可即便如此，那晚他也只是一时的口嗨。
他还清楚的记得，何暮当时特意播语音来安慰了自己，叫自己不要心急。
昨晚上，他正无聊的玩APP推荐上的幼稚小游戏时，就接到了盛天发出的邀请。
——
盛天HR：您好，请问是许然许先生吗？
许然：对，是我。请问您是？
盛天HR：这里是盛天娱乐集团总部HR的办公室，盛天这边经过了解，觉得许先生很符合本公司招收艺人的条件，不知您是否有意面谈？
许然：啊？盛天娱乐吗？！！
盛天HR：对的。
许然：……什么时候？
盛天HR：这边约您明日上午九点来总部大楼，可以吗？
许然：可以的。
盛天HR：好，明天见，再见。
电话挂断之后，他恍惚了很久，这不是面试套路吗？
他记得艺人选拔也不是走的这种套路啊，什么鬼？
这通电话让他整整懵逼一个晚上。
——
擦得反光的地面提示着许然此刻正身在何处，他忙迈步进了大厅，并且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二人进了电梯，许然靠在一角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一旁的白西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许然心想——这姐们真牛气。
电梯缓慢上升停在了18楼，走廊装修的富丽堂皇，暗哑的光既不刺目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压抑。
许然跟着白西装拐来拐去，最终停在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口。
“许然是吧？”
“对，我是。”
白西装虽然个头跟许然差了一大截，可气势上却是全程俯视，她高高在上地瞥了自己一眼，“先进去等着。”
而后，一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在办公室的门口踌躇半晌，正想推门进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就奔着他来了。
“哟，过来得挺早啊。”这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陆梓辛。
许然猛地想起刚刚那位白西装，个头不够气势来凑的架势，他也有样学样地摆起了姿势。
高高撅起的嘴巴配上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幸亏面前没有镜子，否则他可能要被自己的表情蠢哭了。
陆梓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棒棒糖塞到他手中，然后嘴角一弯转身离开了。
搞什么？！
他思索片刻，还是把棒棒糖揣进兜里，抹干净手中渗出的汗，快步进了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许然觉得这时间过的那叫一个慢。
见桌上放着一支水笔，他无聊地拿在手里转起了圈圈，不知转了多少圈，白西装终于回来了。
随着那人一推门，许然觉得一股寒气就跟着进了屋。
那人将手上厚厚一摞合同书往桌上一扔，那股寒气就顺着他的后脖颈钻了进去。
“往后，我就是你经纪人，叫我白姐就行。”白姐不屑于客套，或者说是不屑于跟自己客套，指尖点了点合同书，“你先看看吧。”
“哦好的。”许然双手接过合同书，一股打印机的墨盒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
许然看得很认真，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硬着头皮问上几句。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看完了所有合同书。
抬眼偷瞄对面的白姐，见她仍坐在那一脸严肃地敲键盘。
“白姐，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了吗？”
“嗯。”丢过来一支水笔，又继续敲起了键盘。
许然悄悄把手放到腿上蹭了几下，不断冒汗的手心让他着实有点握不住笔杆。
勉强签好之后，他又双手递了过去。
白姐瞥了他一眼，手终于离开了笔电的键盘。
“你的工作安排我考虑考虑再说，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
他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他微微坐正了身子，语调平缓又礼貌地开口询问道：“白姐，有件事我想请教您一下。”
“讲。”
“您为什么要把我签过来呀？”许然一脸真诚。
“装什么傻啊，不是你非要进来的么？”
许然显然不太能听懂她的意思，介于还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的处境，只能耐心地继续说道：“我确实不知道。”
白姐恶劣的态度让他非常不舒服，他想着索性直接挑破窗户纸，别搞得自己跟关系户似的。
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许然一抬眼坚定的目光直直看向白姐。
白姐被他如此认真的神情弄得先是一愣，而后却是一声嗤笑。
“小朋友，做人做事呢要守规矩。”
“心眼耍得太多，就不好了。”
许然这下更听不懂了，他也有些急了，双手轻轻按在桌子两侧，身体前倾表情平静道：“愿闻其详。”
对面的白姐忽的放下手机，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歪头看着她，嘴角微弯可出口的话语却带着凉意。
“《爱上冒险》的时候，梓辛着了你的道。”
“我听说过你家里的事情，你没钱去还债，倒是有钱找狗仔，有钱买热搜。”
“还怦然辛动，你想太多了吧？”
“我知道，梓辛坚持要签你，不过是看你年纪轻轻就遭遇不测赏了你一口饭吃而已。”
“但是年轻人，我奉劝你——适可而止。”
一番话说完，许然再蠢也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如此煞费苦心地才挤进了盛天娱乐。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让他介意的其实是那句——不过是看你年纪轻轻就遭遇不测赏了你一口饭吃而已。
许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一手伸进裤兜中使劲捏着那根棒棒糖。
也许是手指的温度太高，隔着塑料薄膜依然能感觉到棒棒糖正在慢慢融化。
话题结束的并不愉快，许然也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站起身礼貌的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这种事情，就算自己以死明志恐怕人家都不会相信，又何必多费唇舌。
签合同第一天就结了梁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许然站在洗手间，右手沾满了融化的糖果汁，粘粘的让他很不舒服。
他将棒棒糖对着垃圾桶扔了进去，面无表情地拧开水管冲了好久，冷水不断冲刷着温热的手心，如兜头凉水似的浇醒了他。
刚准备出洗手间，又意外地遇到了陆梓辛。
怒火还未浇熄，他懒得跟陆梓辛纠缠。
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此刻的陆梓辛仍旧是那副欠扁的态度望向自己。
许然低下眸子绕过他，随后便快速消失在了洗手间的门口。
出了盛天娱乐，压在头顶的愁云惨雾也散了许多。
许然回头望着这50多层的大厦，脑中不禁蹦出了三个字——修罗场。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颜色深暗的云层看上去特别像是刚刚混杂在手中那粘腻的棒棒糖。
慢慢走到路边站定，看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听着嘈杂混乱的脚步声，许然有点望不到前方的路了。
手机恰好在此时响起，许然掏出一看，来电之人是郑导。
“郑导您好。”这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导演总是能带给他无限的希望，许然有些欣慰。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郑导温和的声音，“小然，我这边有个新戏，你感兴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