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茶杯碎片扫了出来，继续干着我每天的工作。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警察来的不多，孩子们也都没摸清什么情况，只是看到老院长被抬走，一下子就都不安静了。
他们说，老院长是自杀。
这些日子已经有了好多次自杀和失踪，算上老院长这次，也不会显得很突兀的。
我站在人群里，冷冷看着他们。
为什么不承认是别人杀的老院长呢？凶手可就在这里站着呀！为什么不多查一查呢？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压下来呢？
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老院长就是一个恶魔，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是恶魔的帮凶！
不过还好，我最恨的就是老院长，我只想要杀了他而已。
竺老师把我叫了过去，她是老院长唯一的女儿，理应继承福利院的。
我以为她会打我骂我，把我交给警察。
但是，她没有。
“乐乐，老师不会赶你走的，你可以在这里继续工作，你已经长大了，老师不怪你做的事情，以后，你也可以……”
我挣脱开她的怀抱，跑出了门。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这么固执的在我面前表现自己的善良。
她漠视一切的发生，现在又圣母心泛滥了吗？
其实，我被领养了两次。
但老院长不知道。
8
老院长只以为我是被他联系的全伯雷夫妇领养了。
事实也是如此。
他把我以不错的价格卖给了全伯雷夫妇。
我和那些孩子们一样，傻乎乎的认为，我从此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浑然不知，我的噩梦开始了。
他们一点都不是领养我时的恩爱模样。
他们带走我时的开心，是买回一个宠物的开心，而不是一个孩子。
全伯雷回家就给我带上链子，他让我去哪儿就是哪儿。
至于他的妻子，自从回到家，我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们只是在演戏。
他在夜里脱光我的衣服，模样丑陋无比。
他让我学狗爬学狗叫，我每天身上都会出现新的伤疤。
我无法求救，无法出去。
他不止一次威胁要杀了我，让我永远别想爬出他家的门，死了就绑个石头扔进海里，反正我也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但我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能忍。
别人手受伤了会大喊大叫，哭着让老师包扎，而我即使裂了一个大口子，也只会自己随便扎一下，这还是考虑到别人会害怕被浑身是血的我吓到。
被欺负痛吗？很痛，但既然发生了，要么忍耐等改变，要么用死亡逃避。
我不想死。
所以当他又一次来到我身边时，我用藏了好几天的玻璃片划上了他的脖子，但我太小了，力气也太弱了。
即使积攒了很久的力气，他还是能挣扎着捂着脖子把我踢开，我用身上的链子缠着他的脚，被他翻来覆去的打，我感觉他的力气越来越小，直到停止。
我发疯了似的在他衣服里找钥匙，万幸，他口袋里有。
我跌跌撞撞的跑出楼道，由于是夜里，外面的人很少，我身上穿着我仅有的干净衣服，在夜里没有受到太多人的注意。
直到一个男人关切叫住了我。
他叫秦冈，是我接下来的爸爸。
9
他要把我带到警局，我不去。
我知道老院长有一个朋友在里面，我害怕他会再把我送到老院长那里，我会再被卖掉的……
他无可奈何，只有把我带走。
他四十多岁，和妻子离婚了，只有自己一个人住。
我不知道该对好人怎么定义，但我的爸爸就是一个好人。
一个只对我好的好人。
思思和阿杰是我杀掉的，但锁起他们的箱子，却是爸爸锁的。
因为思思和阿杰不止一次想要弄死我。
我的脸是思思划伤的，整个脸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当时阿杰按住我，血水模糊我的眼睛，我叫的嗓子受伤发炎，永远沙哑。
我能听见他们笑的声音很大。
即使我后来杀了他们，爸爸也没有说什么。
爸爸平常对我特别特别的好，让我去周围的学校上学，还给我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遭遇很是心疼，给我了一种类似父爱的东西。
我感觉这很亲切。
即使后来他又把思思带回了家，我也不过只是有一点点的嫉妒，因为爸爸还是对我很好的。
是我故意让警察注意到我们的，因为我无意中知道，我的爸爸曾是一个连环杀人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警察竟然没有和老院长说，关于我的这位杀人犯爸爸的事。
我胡编乱造了一通，如愿回到了天使福利院。
他不懂规则，不知道被带走的孩子，只有死在别人家里，这一条路。
所以，老院长纵然惊讶，也只会被迫相信我编造的一通可怜遭遇，因为他要伪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
我如何遭遇恶人，如何九死一生，如何脱离苦海。
他就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以及，学会了什么。
10
“安宝，你妈妈来看你了。”
一个护工阿姨大声叫着安宝。
“她不是我妈妈，她就是一个杀人犯！”
安宝虽然被领养了，但是还是经常来福利院里玩。他经历的那场车祸，从始至终，受伤的只有安宝一个。
对于一个昏迷的人来说，什么都有可能是真的。
他被妈妈给卖给了老院长，被故意弄断了胳膊，扔进伪造的车祸现场。
这些是在她与老院长的联系里知道的，从安宝找到的那些信里。
阿姨对我说，安宝妈妈也叫了我的名字，我被好奇心驱使，和安宝一起去见了她。
班主任看到了站在安宝身边的我，表现的非常激动。
我本来还以为，这是见到我竟然也在这里，所以才惊讶。
但她说了一句话，彻底让我呆在了原地。
“乐乐，你果然在这里。”
她是来找我的？
看她不打算进来，我就拉着安宝往铁门那边去。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个是你爸爸要我给你的，你拿好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老师真的是很想乐乐呀。”
她从到到尾，没有看我身边的安宝一眼。
不对劲，这根本不会是我那个班主任会说出来的话，她早就辞职了，而且听说是回老家了。
想我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应该会想着怎么变着法的打我而又不会被看出来才对。
但她脸上的表情不像作假。
我拿过那个鼓囊囊的信封，没有理会她那几句关心我的话，就离开了。
仿佛她是一个体贴、温柔、关心每一个老学生的好老师一样。
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了。
11
信封里是照片，和空白的卡纸。
安宝、竺老师、彤彤、班主任……
我最近与之有所相处的所有人的照片。
我确定这的确是爸爸给我的了。
但他在监狱里呀，怎么会……
不对！我当时只知道我爸爸被抓了，我怎么确定，被抓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呢？
也许当时进监狱的根本就不是他，他一直跟着我……
我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两年，对他的生活习惯多少也有些了解。
这些卡片，我们家里有很多。
当时家里有一个特别显眼的镜子，上面贴着很多很多写有人名的白色小卡片。
爸爸说这是一个装饰品，我没多想便信了。
因为卡片盖住镜子表面，我只能看到一点点自己的脸，丑陋被盖住了，所以我很喜欢那个镜子。
想起，爸爸是个连环杀人犯。
那名字……也许是他杀掉的人？
我看着手上的白色空白卡片，内心忐忑不安。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竺老师担任院长之后，孩子们的日常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每个人的未来又都改变了。
这里的人，在工作时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而我根本就没有手机。我需要通过竺老师，联系我之前的班主任。
至于为什么不能出去，这是这个福利院的规定，工作人员每年只有固定的一些日子是假期，其余时间不能出去。
虽然规则很不人性，但只要钱给够，谁都能接受。
我跟她说我想班主任了，她便给了我联系方式，并且允许我自由时间用她的手机联系。
对于我杀了她的爸爸，她一点都不在乎，我知道她也想那样做，但她不敢，她害怕，她就是一个胆小鬼。
她怕我。
她也许是一个好人，她打我骂我，只是因为我是逃出来的，知道这个福利院的秘密，她害怕自己受牵连。
她不喜欢她的爸爸，但又依赖她的爸爸，她害怕我做错事。
但我还是要杀了她。
12
班主任答应来看我了。
自从上次见我，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我投以特别的关心。
我不知道这些变化从何而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能联系我爸爸。
“我爸爸能来看我吗？我想他了。”
“当然了。”
我很激动，我还是喜欢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感觉。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乐乐，你爸爸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
她眼里都是泪水，我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她临走时，紧紧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让我的眼眶也不由得酸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回到房间，我在白色卡片上写了班主任的名字。
她说：“乐乐别怕，我晚上就要死了。”
我知道为什么会死掉这么多人了。
而且我错了。
爸爸给我的卡片和照片，不是让我去完成的，而只是通知我一声。
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
班主任，安宝，彤彤，易通哥哥……
他们死于自杀或意外事故，巧妙又诡异。
除了竺老师。
“安宝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出了车祸。”
我看着竺老师，眼里都是悲伤。
安宝的性格是不会乱跑出去玩的，他跟我讲过他讨厌汽车，因为他曾经认为是汽车车祸改变了他的一生，他绝对不会往街上跑的。
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用想了，干脆就托盘出我所有的猜测。
“竺老师会死吗？”
“什么？”
“老师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秦冈的人。”
我以为她会说不认识，或者说他们是同伙，这只是一次无聊的杀人游戏。
但她却无比的震惊。
“乐乐，你是怎么知道秦冈这个名字的？”
我很疑惑。
“秦冈是你的亲生爸爸。”
13
我的亲生爸爸是一个变态杀人犯，他把我扔到这个可怕的福利院，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照顾我，然后引导我杀人，还要杀掉我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只过了一小段正常的生活，其余时间，便是老院长和亲生爸爸的玩具。
竺老师还和我说了，我说的班主任，其实是我的亲生妈妈。
这在院里的资料上有清晰的记载，只是，班主任不让竺老师告诉我这个秘密。
我这才意识到，也许，她是在我爸爸给她送信这个任务的时候，才知道我是她的女儿的，但她到死都没有和我讲过。
竺老师刚想和我说更多，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显示是班主任的名字。
我心一颤，就想上去挂断，但竺老师还是快了一步。
“你是……找乐乐？……哦哦，我这就出去。”
任凭我在老师对面疯狂摇头，她还是边问我怎么了边往外走去。
在那一刻，我犹豫了，停顿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是在消化这些可怕的内容。
只是一小会儿，在我意识到要出去时，已经看不见竺老师了，哪里都看不见。
大门旁边，站着我的爸爸，秦冈。
大门是开的，外面不远处有他的汽车。
竺老师大概率已经死了。
我跑过去，拉着他的手。
他笑了笑，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玩够了？”
“嗯！”
我笑的很开心。
最后一个人物完美落幕，游戏结束。
14
我叫秦冈，是乐乐的爸爸。
乐乐出生不久，我便和她的妈妈离婚了，乐乐被判给了我。
她的双胞胎姐姐，被判给了她妈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姐姐，直接就被那个女人送到了福利院。
女儿就是我的天使。
即使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每天劳累的不行，但回家看到可爱的女儿，一切疲倦就都消失不见了。
本以为，我会过一种单亲爸爸带孩子的普通生活，但这一切，在乐乐八岁的一天，彻底改变了。
我对不起我的女儿，我不应该带她去游乐园玩却不看好她，不应该松开女儿的手。
她失踪了。
我报了警，没日没夜的找她，在家里到处写上找她的线索，但一无所获。
十年后，警察联系我过去，看到面前女儿的样子，我的心就像刀子割一样。
“我们找到她前，她已经被非法囚禁多年，现在精神状况不太稳定。”
天啊！
过去的那么多年她是怎么过的呀！
看着女儿木然的表情，我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苦出声。
犯人已经死在了家里，这显然是团伙作案，警察也在时刻寻找线索。
我的女儿走丢了十年，我找了她十年，只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在警察那里我无话可说，好在女儿平安，我也在极力的让她接触快乐的东西，而不再回想起那些往事。
即使女儿有怪异的行为，我也接受。
即使女儿开始性情大变，我也接受。
因为我爱我的女儿，我对不起她。
她有时候会对我甜甜的笑，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有时候却又表现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我都会顺着她的想法来。
她把朋友带回家，用刀砍中了脖子，我会给她处理。
她和我说要杀掉自己的班主任，我只能尽可能委婉提醒，让她搬走。
她说她要去天使福利院，还说她一直在那里生活。
我才意识到，行为怪异的女儿，在那几年的折磨中，被逼出了另一个人格。
我想到了她说过的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朋友，她和那个朋友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只是，她活下来了，而朋友死了。
她有时候会把自己当成那个朋友。
我不是没有想过那个死去的朋友，是我的另一个女儿。
但我不敢想，这太可怕了。
她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天使福利院，关于里面的老院长，关于里面规则的可怕。
她无数次祈求我让她进去那里，她要为“自己”报仇。
我跟认识的警察说了这些，请求通过他们给女儿一个合理进入福利院的资格。
我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女儿的愿望。
但他们不相信，我们也没有证据，我只能一点一点的寻找机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没日没夜的跟踪，抓到了一个人的把柄，他同意查找前些年从福利院里被领出来的孩子。
有一个和乐乐的年纪外貌相仿，由于乐乐脸部有大面积的毁坏，别人是认不出来的，乐乐也总是把自己伪装成那个孩子。
总之，事情进行的很完美。
乐乐喜欢这个游戏。
我也偷偷躲在福利院里，直到我发现这个福利院的人就是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主谋。
只因为当时我们游玩的地方与这里距离很近，女儿就成了恶魔院长的一个免费玩物。
我的猜测也被证实了，那个那些年和女儿一起被买走的女孩，就是我的另一个女儿……
我看到乐乐在卡纸上写了不少的名字，这是我的可爱的女儿，她与大女儿有不一样的人生，但却是一样的命运。
不管怎么样，两个都是我的女儿呀！这些人就是主谋，就是该死。
我总要做些什么。
我偷偷告诉女儿要怎么做，给了她毒药，要她亲手把害她的人杀死，她果然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我给女儿处理了很多她讨厌的人，把他们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即使警察来了，他们也不会怀疑。
对了，那个给我消息的人是个败类，但他不敢说我什么，因为早在这之前，我就抓到了他非法买卖女童的证据。
大家应该能猜到，在恶魔的大本营里，总是能发现很多意想不到东西。
永远不要想象一个父亲会为了女儿做出什么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原来这么有犯罪的天赋。
我爱我的可爱的女儿，我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即使她们想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也愿意想尽一切办法为她们驱赶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