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扣截走私物资这种事，应该是内部绝密，可偏偏萧家老三天生是个不知道收敛的主，晚上几个年轻人小聚的时候，萧清时直接把这事告诉了谭朝阳一众。
“我原来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老古板，没想到他也能干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冯毅总结：“他要真是老古板，今时今日的上海滩就没有冯家这个字头了。”
这话倒勾起了萧清时的兴趣。以前从未听说过父亲与上海的冯家有往来，可这趟父亲过来，冯玉林那样的人物竟然甘当阵前风供父亲驱使，这让萧清时十分意外。
还没等他问，谭朝阳倒是先开腔了：“这些个狗官太过分了，上海的局势这么吃紧，他们却还在借机敛财。”
“哎，谭兄，话不能这样说。”冯毅接过了谭朝阳的话：“生逢乱世，能顾得住自己本就不易，更遑论兼济天下。说真的，冯某操持学校事务这么久以来，见过的也多数都是些借公难为自己谋私利的家伙，像你与萧兄这样的俊才，倒还真是少见。”
谭朝阳与萧清时互瞧了一眼，苦笑着各自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冯毅继续道：“说起来，那位姓林的兄弟真就不再参与后面的事了？”
萧清时摇了摇头：“他自觉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大哥跟父亲都劝过了，没有用，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说这话的时候，偏偏台上的歌女唱到了“假惺惺，假惺惺……”
一旁的尹君正讪笑：“你看看，人家唱曲的都听不下去了。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可就把你安排过去保护他们的人都撤掉了？”
“怎么什么事都有你，做好你的安保大队长就完了。”
“哈哈哈，”尹君正乐得拍手：“萧老三呐萧老三，认识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心口不一啊。”
眼前这几个人中，虽有一见如故的冯毅与少时相熟的谭朝阳，但与萧清时关系最紧密，也受他信任的还属尹君正。打搬来吴江后，萧清时就一直跟在大先生门下练功，与尹君正朝夕相处。故而，有一些别人不能开的玩笑，尹君正是有着特权的。
萧清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便朝台上努了努嘴：“最近怎么没有看到那个日本女人了？”
谭朝阳四处张望了一眼，随后颔首低声道：“嘘，我的人最近收到的消息，高达跟陶百川连同山口晴子一起失踪了。”
“什么？”闻言，余下三人均惊出了声。
意识到动静太大了以后，萧清时学着谭朝阳压低了声音：“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米仓大战后，与日本人的斗争就从明面转到了地下，萧家专注于物资筹措跟难民安置，情报跟安保工作一直都是谭朝阳单独在负责，说起来，也确实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听到谭朝阳汇报什么消息了。
谭朝阳正欲说话，一抬眼，看到了一身血污的萧清晖与向宇阳正朝座位这边走过来。萧清时也看到了，他起身欲问，却被萧清晖直接按在了椅子上。
坐定之后，萧清晖冷声道：“咱爹怕是让人骗了。”
说这话的时候，萧清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谭朝阳。
这话说得火气十足，萧清时怎会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谭朝阳总负责情报工作，那艘船运什么货物当然他最清楚，看大哥这副模样，一准是截船的时候遭遇了伏击。
谭家与萧家一向交恶，这次也是不得已才携手对外，按说谭家私底下做些小动作也在情理之中，可刚刚萧清时把截船任务告诉谭朝阳时，看他的反应又不像是知道这事。萧清时只好道：“我听不懂。”
萧清晖坐到萧清时身边：“我们按照预先的部署去截船，可是船上载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民生物资。”
“那是什么？”谭朝阳问。
运输船的消息确实不是他搞到的，但萧清时提及的那两艘船属于哪个单位，平常由哪支部队负责押送这些他都烂熟于心，除了民生物资以外，顶多运送一些金银珠宝，船上守卫不过三五人，以萧清晖的作战能力，断然不至于弄成这副狼狈相。
萧清晖冷声道：“人！满满两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日本兵！我们没有防备，仓促交火吃了大亏，亏得李会长有先见之明提前安排宇阳兄弟接应，不然只怕我今天就要断送到江面上了。”
“有这回事？”萧清时没有惊讶船上的人，而是转头问向宇阳：“这么机密的事情，李会长是怎么知道的？”
向宇阳一愣：“这个，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是不知道的……”
渔洋码头工人棚户区，林十一刚把拌匀的糊糊倒进汤水锅里，用木勺搅拌了两下，一旁的李七还在对着电话喊：“什么？大声点？哦救下了？好！很好！”
挂了电话，李七朝林十一招呼：“别忙活了，先过来垫吧两口。”
晚上十点，夜班码头的工人们刚刚准备上岗，林十一忙活的就是他们上岗前的第一顿饭。人多活少，萧传庭就想出了这么个两班一倒，工量与配粮一起减半的法子，暂时算是扩充了一倍的收容。
李七把手上的红薯掰开分给了林十一一半，笑道：“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了，一边说着不愿意再给他们卖命，一边又孤身犯险混到那么危险的十六铺码头去打听消息，你说你是图什么。”
“有所为有所不为，反正戏里是这么唱的。”
李七上上下下瞧着林十一，林十一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啃着自己的红薯。
在知道了米仓的事之后，李七就主动招揽林十一来码头做工，毕竟一个老爹养大的，多少也有个照应，林十一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时不时地来码头帮帮忙，更多时候就连李七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一直到今天傍晚，林十一突然找过来，让他安排一条船去吴淞口接应萧清晖，说是萧清晖可能有危险。
到这时，李七才知道，林十一这段时间一直在十六铺码头探听消息，暗中观察着日本人的动向。
“走漏了风声以后，萧家一定会采取些行动，到时候你原来住的地方就不安全了。你要不先带着你的兄弟住到我们的工棚里？”
“没什么必要吧，真要打起来大不了我就回吴江，眼下上海只会越来越乱，不好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