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在里面,你去见她,就什么都知道了。”栩王道。
秋桃是谢璇在战场上带出来的人,从武功到战术,全都是她一点点教出来的。
要说情分,也只比春华秋实少些,却也是过命交情。
听栩王这样说,谢璇也再犹豫,忙跟着带路的侍从往里面走去。
兵部牢房算不得大,也就二三十间样子,不到一炷香功夫,谢璇就到了秋桃所在那间牢房。
四四方方小屋子,秋桃身穿白色深衣,头发凌乱的坐在稻草堆上,见来的是谢璇,激动的走到栏杆边上。
“将军……”
“将军,末将让您失望了!”
秋桃双眼含泪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给谢璇磕了三个头。
“你我之间,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何苦说这些?”谢璇无奈道,“你的性子,本将军还是清楚的,战场之上,面对慕青尚且能容忍,怎这一回,竟冲动杀人?”
当初秋桃姐姐的死,慕青要负主要责任,今日她还在宴席上见了定远侯府的人,可见慕青没事。
“我……我只恨他们死太痛快了!”
说起杀人,秋桃双眸猩红,身上泛着凌冽的杀意。
谢璇走上前,握住了秋桃在牢房栏杆上颤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沉稳的人,被逼的杀人,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虽不知该如何宽慰你,但总想着能够帮到你一二。”
“将军……我……我忍不了,那家人,就是个混蛋!”
“呜呜呜……将军!那一家子都是畜生!”
秋桃拉着谢璇的手,放声大哭,声音痛苦又绝望。
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若论阵前杀敌,就算是没有一千,也得有七八百,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按理说就算是天塌了都不至于落泪。
可如今,却哭的这样支离破碎。
“别着急,慢慢说。”谢璇耐心道。
秋桃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厚重的鼻音,说起回京之后发生的事儿。
京城不比幽州,或许香秀可以衣锦还乡,但秋桃这个在战场上虽立功,但一身伤痕的人,仍旧会被家里人所不能接受。
除庆功宴风光之外,一次次被催促着嫁人,被揭开旧日伤疤。
尤其是,看见当初污蔑姐姐的人,竟然娶了自己姐姐的棺椁,成她名义上的姐夫,并且还要娶她当续弦。
愤怒的秋桃,便杀了人,杀死了那人全家。
杀人之后,秋桃并没有慌,她还想着去杀了慕青,想着只要是能够大仇得报,以后就算是死,她也是死而无憾。
可惜,定远侯府下人太多,距离又远,她刚杀人没多久,官府的人就到。
此案原本要由京兆府交给刑部,因为秋桃有军籍,这才被谢璇
“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姐姐都走那么久了,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
“害死我姐姐的那户人,他们带走了姐姐的尸体,还污蔑我姐姐的名声,想让我姐姐死后还要给他当小妾……”
“他们不仅辱骂我姐姐,还……还要我嫁过去……而且我……我家里的父母和族人全都同意了……”
“将军,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成参将了,我爹娘还是看不起我,说我的伤疤丑,说我在战场上失了手指……以后没脸见人……”
谢璇柔声哄着,声音十分温柔。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那些人不好,你放心,你的事,必然会有一个公道。”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一束光正好顺着牢房内的窗户洒在谢璇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司徒澜站在十步之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嘴角竟也勾勒出淡淡的弧度。
之前慕青成为大晋第一女将军时候,京中盛传其利落洒脱,不似一般女子矫揉造作,对女子怀着悲悯之心。
可惜,慕青到幽州之后,即便是他不曾正面接触,仅凭其所作所为,司徒澜就能看出,慕青的本质却是十分轻贱女子,什么清白、名声常被她挂在嘴边,甚至轻贱女子的程度比男子更甚。
而谢璇虽嘴上不说,却能看到女子的不容易,从不清高自诩,既怨憎分明,也能给予每一个女子应有的尊重。
就像现在,从到牢房到现在,她都未曾对秋桃有过一句指责之语,就那样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哄着,倒是让秋桃从激动的情绪之中渐渐稳定下来。
“时候差不多了,再不走,只怕是要被人盯上了。”栩王上前提醒道。
“秋桃,你放心,你既是我的人,无论如何,此事我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谢璇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秋桃手里,“在里面等我。”
“将军,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偿命!能在死之前再见到将军,就算是死,也无憾了。”秋桃望着谢璇的身影,含泪道,“求将军千万别为了我的事,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从兵部牢房里出来,谢璇脸色就非常难看,许久没有说话。
她实在想不明白,秋桃已是朝中参将,上阵杀敌无数,脸朝廷都承认的官职,却依旧会被家里人看不起。
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管花多大的力气,付出多少,却也依旧只能被人拎出容貌和婚事作为价值?
可若是嫁人只为有个男人,说出去好听,多一家子照顾,那么像秋桃这样能上战场的女子又为什么要嫁人?疯了吗?
谢璇失神的走着,也不骑马,还是栩王一人牵着两匹马从后面跟了上来,拦住了她。
“你放心,秋桃上战场杀过敌,身上有军功,被杀的那户人家虽然和孙家提了嫁娶之事,两人毕竟是没过明路,此案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栩王走上前去,将马鞭塞到谢璇的手里。
“什么转圜的余地?难道不是京兆府的胡乱攀扯? ”谢璇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京兆府给秋桃定下的罪名是‘妻杀夫’,我只觉得,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