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蒙蒙亮了,有出早工的人都上了街,我觉得心特别累。
哪怕是在文哥哪儿遭受那些欺凌,对我的伤害也好过来自同学的侮辱,毕竟是同桌,曾经还帮助过我那么多次,甚至在我上次大发雷霆的时候,他还悄悄的往我口袋里塞钱。
他对我的帮助,都是因为我穷因为可怜,而对我顺便的施舍吗?
觉得很受伤的时候,唯一想要回去的也就是有妈妈的地方,哪怕妈妈已经变得让人唾弃和陌生,哪怕那儿已经变得满是苍夷,我也只想回去。
在颠簸的路上睡了个大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到街上。
爸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那些没有受到过伤害的人家,已经渐渐忘却了我爸爸做的恶。在我从街头下车的时候,卖肉的王屠夫老婆还跟我打招呼,说亦乔你回来了哦。
我笑着回应了她,然后看到她铺子上的肉还算新鲜,想着妈妈一定是不知道我回来了,不如就顺带着买点肉回去。卖肉的时候王屠夫老婆还跟我闲聊,说是她儿子也是这几天准备高考,王屠夫还去县城陪考去了。
拎着肉回到家,就看到家里的大门紧闭,我掏了下钥匙发现放在宿舍了,举起手来准备要敲门,手刚碰到门还没落下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凑近门边仔细辨听,确认是我妈妈在里面,另外还有苏千里和一个我听不大出来的声音。他们的对话不堪入耳,听得我恨不得丢下肉扭头就离开,可是妈妈的那一声声哀怨的惨叫,又像是枷锁拴住了我的腿,让我迈不开步子。
我就那样愣着站在门口,大脑完全空白,想象不出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直到妈妈的哀嚎声停下来,我怕苏千里跑出来看到我回来了要拽进去,就连忙躲到了家后面的阴沟旁边。
“老王,你还急着去县城吧?”
“咳,是呀,孩子明天就要高考,我这不瞒着那黄脸婆说去县城了嘛,来这儿耗了一上午也该走了。”
“我用面包车送你,等下到了县城你也好取钱给我。”
“好说,好说。”
听着这番对话,我已经猜了个大概,刚才和苏千里一起在里面的人,正是街头卖肉的王屠夫。而苏千里所谓的要他取钱给他,我就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上次妈妈住院的时候,苏千里会那么慷慨的拿钱让我还老师了。
敢情,他是把我妈妈当成了一棵摇钱树来着。
等苏千里的面包车彻底远去之后,我才绕过来进了屋。
门没有锁,推开门就能看到妈妈还光着躺在床上,她还以为是苏千里他们又回来了,闭着眼睛说:“老陈,什么东西拿掉了?”
那个状态下的妈妈流露出来的疲倦和虚弱,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是一种怎样的憾动呢?
心痛无助或是悲愤,都不足以准确的去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我深知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她不愿意把生活压力的重担都挑到我自己身上,也不想要看到我因为钱误入歧途。哪怕她自己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都不想要我受苦半分。
谁说母爱不伟大?
我把肉放到案板上,轻轻的走了过去,蹲在她的床前没开口就早已泪流满面。
妈妈转身过来看到是我,惊慌的说,“亦乔,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其实想过要伪装自己没有听到,但我偏偏就是做不到,开口就问她:“妈妈,医生不是说要你好好休息的吗?你怎么这......”
“呵呵,妈妈已经好了呀。”妈妈欲盖弥彰的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彻底痊愈,露出肚子上微微的赘肉说还自己长胖了。可是分明她的脸上,高高隆起的颧骨和苍白的脸,就能看得出她又比上次住院的时候更瘦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来面对,就说我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想要睡个觉,然后就走到里屋我的床上,蒙着被子小声压抑的哭了一场。
傍晚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了好多菜,饭桌上,妈妈跟我说让我暑假也回来,别再去做兼职了,我年纪还小,社会上又什么人都有,她不想要我出点什么岔子。
我强扯出笑脸说:“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也没去干什么乱来的事,外面的人看我年纪小都帮衬着我呢,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啦。”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都在滴血,天才知道我那些钱,来得并不比妈妈容易多少。
我们心照不宣的不把那些事情提上台面,可是没想到的是,在我临走的前天晚上,王屠夫的老婆找上门了。
当时我和妈妈正准备睡觉,王屠夫的老婆就在外面一边拍门一边大骂。
妈妈听到的第一反应是把我往我的房间里推,让我进去躲躲。
我拉着妈妈的手说不,有什么状况我要和她一起面对。
妈妈威胁我说安亦乔你进不进去,要是不进去的话我就死在你面前信不信?然后果真从床底下拿出一瓶百草枯,就要往嘴里灌。我吓得连忙跑进了我的屋,就听到外面妈妈用大锁把我的门锁上,迎了王屠夫的老婆进来,还装着不知情的样子说:“呀,咋了?”
王屠夫的老婆,用世界上低俗最肮脏的字眼来骂我妈妈。
可我妈妈还是笑着很温柔的跟她说:“德芬,你这是干啥?”然后不管她怎么骂,都是堆笑着说你肯定是误会啦之类的话。
很快,从开始的吵,就变成了后面的打。
我听到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还听到头撞墙的声音,唯独没有听到妈妈的哭叫声。
我知道妈妈是因为顾忌到我还在里面的感受,硬忍着痛没有喊出声来,那瞬间我简直恨不得自己能破门而出,去帮妈妈抵挡那些拳头和伤害。
在心如刀绞般的煎熬中过了很久,外面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王屠夫的老婆警告妈妈说,如果再发现有下一次,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饶过她的。
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觉得妈妈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的。这街上就这么多人,长时间下来哪家男人哪天在谁那儿呆了多久,能不知道嘛?
这次是王屠夫的老婆,那下次又会是谁呢?
那天晚上我和妈妈同睡在一张床上,像小时候那样子搂着她,丝毫没有觉得她和苏千里还有王屠夫两个人做过什么而感到她肮脏,反而是心痛得把她抱得更紧。
问她还记得我们街上那个疯子吗?就是被苏千里老婆逼疯了的那个,我今天下车的时候看到她了,正在王屠夫的肉摊上捡丢掉的猪大肠吃。
妈妈明显的颤了下,说:“亦乔,妈妈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哪怕到了那天,妈妈也不会变成疯婆子给你增加负担。”
“可是妈妈,我真的好害怕。”
“别怕,都会过去的,妈妈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就是觉得对不住你给你丢人了,只要你不责怪妈妈就好。”
“不怪你,我不怪你的妈妈,我只要你多注意自己身体。等我以后有能力赚大钱了,还要接你去城里享福呢。”
长那么大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失眠,想着妈妈还在苏千里的深渊里挣扎,越陷越深的她到底还能不能爬得出来?想我是不是应该丢下对袁老师的感情暑假再去金豪?哪怕文哥是恶魔,只要他愿意短时间内给我很多钱,改变妈妈的现状就好啊?可是,每当想到就要和袁老师分开,我就特别难受,想到文哥的那张脸,就觉得特别害怕和恶心。
回到学校,袁老师不在教室,听说是苏晨晨叫了家长来,在办公室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莫枕觉得那天做的过分了点,在我坐到位置上后他主动找我说话了:“你回家去了呀?这么晚才来。”
我不是特别愿意搭理他,倒不完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而是这个假期回家的见闻让我心情很糟糕。所以也就没回话,兀自拿出书本往桌上放,整理着该要交的作业。
莫枕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跟我说话,埋头专心看他画册去了。
继续阅读:第二节课上课,袁老师才领着苏晨晨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把情况向全班做了通告。说是这次念在苏晨晨的家长来做了保证,她本人的态度也较好,就暂时不上报学校处理,班内严重警告一次,如果再犯决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