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茂道别后,江砺走到墙边,把她的伞拿进车里,才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人。
白皙的脸,眉眼乌黑,红唇樱桃般水润。
他喉头轻动,对她说:“坐前面来吧。”
沈星繁听话地下车坐进副驾。刚坐下,江砺就欺身过来,灼|热的气息靠近时,她紧张地微微蜷缩起脚趾。
自从上次差点失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可是,他却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便替她把安全带扣上,启动了发动机。沈星繁将心里的失落藏起来,听到他问:“今天又去喝酒了?”
“嗯,纪瑶不是刚转正吗,工作有点不在状态,今天又被钟老师骂了一顿。我带她吃了个饭,开导开导她。”说完又补充,“我俩就点了一小壶果酒,度数很低的。”
江砺的语调有点漫不经心:“对新人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刚入行时吃了挺多苦,走了很多弯路,所以不想看到新人也像我一样,在最需要鼓励的时候,却只能一个人面对。”
江砺瞥了她一眼:“第一份工作是在设计院?”
沈星繁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看过你简历。你毕业那年签了一家挺有名的事务所,为什么没有去上班?”
如果没有耽误那一年,她的人生轨迹或许会不一样,有许多弯路或许也不用再走。
她绞住手指,第一次跟他提起当年:“当年,我外公去世,我妈抑郁症,闹过几次自杀,身边得有人寸步不离地看着。我爸离婚后带情|妇跑去了国外,留了一堆债务,讨债的人找不到他,只能来骚扰我们。那时候我们三天两头搬家,跟亲朋好友都不敢联系……”
江砺想起钟思成今天的那番话。不知道她在经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哭过。
“电话号码也是因为这个换的?”
“是啊……骚扰电话太多了。”沈星繁说完,觑了下他的脸色,试探地开口,“我那时不是故意躲你的,我……”
江砺打断她的话:“沈星繁,我有点累。”
他有点累,不想提这个话题。或许,他也是她口中“亲朋好友”中的一个,和盛从嘉顾一鸣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他甚至还不如盛从嘉和顾一鸣,那时候,她从来都不与他分享她的人生。
她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顿时噤了声,过了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国外呢,会不会很辛苦?”
他沉默半晌,薄唇间才吐出两个字:“还行。”
最难的时候,他都一个人挺过来了。
车窗外夜色浓稠,雨雾中,城市的高楼上亮起万盏灯火。
沈星繁的鼻腔里泛起一点淡淡的酸涩。那些年,他们都不在彼此身边。
一路上,江砺没再跟她说什么话。到家后,他把公文包放到置物架上,换好拖鞋,脱下外套,朝卧室的方向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近乎冷漠的背影。
她其实挺理解江砺为什么生她的气。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的人是她,跟他开完房就跑了的人也是她,六年来杳无音讯的还是她。
他凭什么因为她时隔多年的一句苦衷,就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已经很难得了。
这几天,她明显感受到了他的若即若离,她一开始还以“工作太忙”合理化他的行为,但是时间久了,她有一点骗不了自己。
他就是故意冷落她的。
睡觉前,她鼓起勇气走到他的门口,手在半空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地放下。
他情绪不好,她还是另外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他好好地聊一下吧。谁知,刚转过身准备走开,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她回过头,脸上的黯然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被江砺扯进怀里。
隔着睡衣感受着他的体温,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不等另一半也放下,他就低下头用灼热气息封住了她的嘴。
江砺在她唇上咬了两下,便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卧室。
他的动作有一点粗暴,带了点发泄的意思。很快,沈星繁就衣衫全乱。她不是很喜欢他这样,在床上轻轻地推了推他,说:“江砺,我今天……不是很方便。”
江砺停下动作:“生理期?”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嗓音很低:“特殊时期还去喝酒?”
“喝完了才发现的。”她说完,感觉到他灼|热的手指移到自己的睡衣衣领上。
她身体轻颤,微微抿住唇角,却没有继续反抗。
那只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帮她把睡衣整理好,将她塞进被窝里。
他沉声说:“早点睡吧。”
她轻轻地怔了一下,看向江砺,他却转身灭了灯,将表情藏在黑暗里。
第二天,沈星繁顶着生理期的不适,跑去建材市场挑施工材料,下午回到事务所累得话都不想说,刚坐下没多久,纪遥就过来找她:“繁姐,施工图那边的张|工让我找你,说你前两天让我画的剖面管井不对……”
沈星繁正在埋头算新项目的指标,听了这话头也不抬:“那你去告诉他,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有分歧也按我说的来。”
见小姑娘立着没走,又抬头:“还有事?”
纪瑶忙摇了摇头,识趣地走开了。去打印总图的时候碰到王怡人,两个人一边等图纸,一边立在那里聊了会儿天。
“怡人姐,繁姐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王怡人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像是刚练完九阴白骨爪的周芷若?”
纪瑶点头如捣蒜:“对对,就是这个感觉,繁姐平时脾气那么好,训人的时候都温言细语的,今天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我还挺不习惯的。”
王怡人说:“估计是大姨\妈来了,情绪不稳定,过两天就好了,这两天别烦她就行。”
“好吧。怡人姐,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和繁姐去玩剧本杀。”
“剧本杀是什么?”
“就是多人推理游戏,玩家通过扮演剧本中的角色,找出真凶或者隐匿身份。有人扮演凶手,其他的人负责把凶手给找出来,跟狼人杀差不多,算是一种线下交友的方式吧。”
王怡人说:“那我得问问我男朋友,我怕他吃醋。”
“你可以带你男朋友一起来呀。不知道繁姐有没有男朋友。”
“应该没有吧,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哪有时间谈恋爱。”
“那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
纪瑶轻咳一声:“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昨天跟繁姐一起吃饭,不是拍照发了个朋友圈吗?结果被我一个同学看到了,昨天找我打听繁姐来着。”
王怡人挑眉:“你同学,那岂不是跟你一样大?太小了。”
“也就小四岁,这个局其实就是他攒的,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怡人姐,这事儿你先别跟繁姐说,我怕她知道了就不愿意来了。”
“行啊你,这是改行当红娘了?你等会儿自己问问她吧,这周末她还不一定有时间呢。”
“嗯啊,我一会儿问问。”
两个人聊完,将打印好的图纸抱在怀里,一转身就看到他们的总监。
五官英俊,肩宽腰窄,衬衫的下摆熨帖地扎在裤腰里,气质和打扮一样干净利落。
王怡人哆哆嗦嗦地开口:“总、总监。”
哪怕已经跟他共事多日,每次跟他打招呼的时候,还是不太利索。
他轻轻颔首,目光淡淡飘向纪瑶:“我让你打总平图和指标打出来了?”
纪瑶忙不迭地点头:“出来了,总监怎么亲自来取了,我正要给你送过去呢。”
修长手指接过她递来的图纸和资料,垂着眼随意翻了翻:“去会议室布置好电脑投影仪,通知全体人员十分钟后开个会。”又抬眼问她和王怡人,“还需要再给你们留五分钟的闲聊时间吗?”
“不、不用了。”
两个人脚步飞快地离开打印间。
纪瑶:“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的总监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
王怡人:“隐隐感觉到了,今天开早会的时候,我大气都不敢出。”
纪瑶:“繁姐生理期心情不好我还能理解,总监总不能也生理期吧?”
王怡人:“可能坏情绪会传染吧。你赶紧去布置会议室吧,我去通知大家开会。”
下班后,江砺同往常一样,抬腿往电梯间走。
走到半途,他却突然折返,朝沈星繁工位的方向走去。其他同事都下班了,办公区域只有她一个人。平时他们为了避嫌,晚上下班都是各走各的。
沈星繁正戴着耳机玩游戏,玩到人机合一之时,突然发现背后站着个人。
“就这么十几关,都玩十几年了也不腻?”
大学那会儿,她就很喜欢打这个单机小游戏。
她的目光依旧在电脑屏幕上,手中的鼠标点个不停:“挺解压的,等我把这一关打完。”
江砺立在她身后,看着她打了一会儿。打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菜。
沈星繁正专注地点着鼠标,身后的人突然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椅背上,另一只手夺过她的鼠标。
闻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她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有点冷淡地提醒:“总监,现在是在事务所。”
昨天,两个人都有一些不开心,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陷入冷战。
江砺却不理会她的提醒,目光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移动着鼠标,伴随着清脆的点击声,屏幕上的球体迅速地被消除。
大概十几秒的功夫,耳机里便响起通关的音效。
他直起身子,伸手把她的耳际摘下来,问:“现在有空听我说话了吗?”
“……你说。”
不等江砺开口,身后就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总监?”
纪瑶是来找沈星繁的,想问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来的路上一直在低头玩手机,走近了才看到江砺也在。
江砺看向她:“什么事?”
她有点紧张:“我来找繁姐,要不你们先聊?”
江砺说:“我的事不急。”
纪瑶只好硬着头皮问:“我就是想问问繁姐,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玩剧本杀。”说完瞄了眼江砺,“总监如果有空,也……也可以一起来。”
江砺淡淡道:“抱歉,周末我要加班。”
纪瑶本来就是客气一下,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却听到他又添道:“沈星繁也没有时间,她周末要陪我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