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弯了弯唇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风轻云淡。
“这不就是我回来的意义吗？”
我的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也许其中就有人类战胜末世的希望。
“可是……”
“霍队，就算为了曾经维护过我的那些人和不知情的无辜者，我也该站出来的。更何况，一切都还没发生，不是吗？”
霍肆年眉锋紧蹙，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让开了。
我在荷枪实弹的保护中（也可能是押送？），转车转车再转车，最后应该是到了很深的地下。
在一间科技感十足的房间里，我见到了一个只在新闻联播里见过的面孔。
看到我时，老人家笑的很慈祥。
“孩子，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国家和人民都会感谢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的觉悟可能并没有那么高，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方向。
可他说：“你能勇敢站出来，就已经是英雄了。”
他没问我关于末世的事，反倒更关心我本人，还问起我的家人。
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我爱的家人已经不在了，至于其他的，不提也罢。”
老人家了然点头。
“也好，那以后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然后又呵呵笑道：“听说小霍同志很不放心你啊，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常来看你。”
“谢谢您！如果方便的话，我也希望能经常见到他。”
这一次，我笑的很真心。
我们的谈话时间并不长，却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原来，被接受和认可，是这种感觉。
这不禁让我想起前世离开林家后的那些经历……
9.
起初，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丧尸。
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我不吃人。
为了给自己正名，我冒死去了丧尸聚集的地下商场。
只要我还是人类，就不可能不吸引丧尸的注意。
这一点，即便是异能者，也不能例外。
然而，我当一步步靠近地下商场时，周围逡巡的丧尸，不但没有攻击我，甚至还刻意避开，给我让出一条路！
我沉浸在自己竟然真是丧尸的悲痛中，并没想过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麻木的走进商场，在门口的货架上拿了支棒棒糖。
依旧尝不到任何滋味。
可含在嘴里的坚硬糖粒，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绝不是丧尸，没有丧尸会吃棒棒糖！
一声枪响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抬头便看见一身狼狈的霍肆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霍肆年。
他带着七八个人，应该是来商场寻找物资的。
我怕他们把我当成丧尸，本想悄悄离开。
可地下商场的丧尸太多了。
那些人还没进商场大门，就已经危机频出。
除了霍肆年，剩下的人都不是丧尸的对手。
想了想，我拉了架购物车，装了满满一车水和方便面。
然后，推着车飞快往外跑。
丧尸们被我的大动作惊呆了。
一个个停下脚步，僵硬地望向我的方向。
霍肆年他们趁机突围，逃出了丧尸的包围圈，跑来与我汇合。
“姑娘！往这边跑，我们帮你挡一下！”
我假装害怕，扔下购物车，拐进一条巷道。
霍肆年他们赶到时，就只看到那辆装满水和食物的购物车。
10.
“好，好多吃的！”
“这是那个小姑娘的东西，我们不能动！”
“她好厉害！一个人就能从地下商场抢东西出来。”
“她应该没跑远，我们替她守一会，免得东西被其他人拿走。”
“……”
七嘴八舌的议论被我听的一清二楚。
恨不能跑出去直接告诉他们，这车东西我本来就是帮他们抢的。
可我不敢，他们手里有枪。
一直等到天黑。
那些人宁可眼巴巴看着购物车咽口水，也没动里面的水和方便面。
当然，也有人提出直接带物资离开。
但霍肆年不同意。
“小姑娘拼了命弄出来东西，你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抢？”
又等了一夜，连霍肆年都不报希望了。
在个别人的抱怨和不解中，霍肆年留下了一半的水和方便面。
他们走后，我在那堆留给我的方便面上，找到了一颗棒棒糖。
再次见到霍肆年，是一个月后，在一家医院的药房。
我在流浪时，遇到一个摔伤了腿的小女孩。
她伤的其实不重，但在丧尸泛滥，缺乏药品的末世，这是致命的。
她母亲一直在哭，却始终将她抱在怀里，没有一刻放弃。
为了不拖累别人，她们离开了队伍，躲进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我远远看着，有些羡慕。决定去帮她们找点药。
没想到一进药房，就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
“砰，砰，砰……”
霍肆年的惊呼和枪声同时响起，有两颗子弹打进了我的身体。
“住手！”
霍肆年一步跨到我身前，挡住了他身后的枪口。
距离太近，霍肆年和他的队友们清楚地看到了我的样子。
虽然衣着整齐行动自如，但过分青白的皮肤和几乎全黑的眼睛，明晃晃昭示着我的身份——
一只名符其实的丧尸。
11.
我垂眸看看身上多出来的两个小洞，举起双手，缓缓后退。
霍肆年的目光也落在我胸口的枪洞上。
没有血，只是一个黑黑的小圆洞。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哑声问道：“是上次在地下商场没逃掉吗？”
我没说话，退到门口处，抓起一个急救包迅速逃走。
我不疼，也不会死，就是不想他们用枪对着我。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逃离后，霍肆年立刻向上级报告了我的情况。
那时，高烧后侥幸活下来的人里，已经出现了异能者。
他们怀疑，我这种情况，可能是另类异能。
我有思维，能交流，还不咬人。
这是异能者与丧尸的最大区别。
但这种推测很快被否认。
因为没有哪个异能者能像我一样，在丧尸群里出入自由。
最后的结论确定了我的身份——有智慧的高阶丧尸。
然后，便是新的争议——缴杀还是活捉。
霍肆年至始至终，都是反对方。
因为我没从来没伤害过人类，甚至还多次出手帮助过他们。
那是末世的第三年，我还心存希望，也不想死。
在感受霍肆年那部分人的善意后，我便时常在他们基地附近活动。
帮他们寻找物资，替他们引开密集的丧尸。
每次行动成功，霍肆年都会留下一根棒棒糖，当作给我的奖励。
他的队友们也渐渐习惯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了他们的编外队员。
还因为我喜欢棒棒糖，给我起了个“糖糖”的外号。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我的能力没有再提升的话。
12.
末世第五年的一个夜晚，我突然惊觉，感受到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脑子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丧尸潮的概念。
而它们的目的地，正是两公里外霍肆年所在的人类基地。
我赶到时，霍肆年他们基地也已经得到消息，做好了防御准备。
可是，他们低估了丧尸潮的规模和威力。
无穷无尽，根本杀不完。
基地外的残骸摞成了山，可丧尸依旧源源不断，看不到尽头。
普通人已经筋疲力尽，只有异能者还在苦苦支撑。
可是，异能者再强也是人，是人就会累，会痛，会受伤。
一天一夜之后，他们也撑不住了。
顶在最前面的霍肆年力竭倒下，眼看要被丧尸群淹没时，我发出了尖锐暴鸣……
“你……能控制丧尸？”
接受我的丧尸身份后，眼前这个没经历过末世的霍肆年也能举一反三了。
不用我解释，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可这个能力，在这种时候，对你来说，也许并不是好事。”
我无奈叹气。
“谁说不是呢。”
我发出的啸叫虽然阻止了丧尸的进攻，可我自己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是在霍肆年的提醒下，才开始试着驱散围攻基地的丧尸群。
虽然很慢，但真的成功了。
我竟然觉醒了控制丧尸的能力！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人类有了我这个盟友，简直就像有了外挂。
但没过多久，就有人提出，我的这种能力是把双刃剑。
随时都可能落到丧尸手里，指向人类。
所以，要趁现在还能控制的时候，尽快消除我这个隐患。
在那些人的据理力争之下，同意消灭我的人数，竟然占到了一半之多。
基地外，丧尸潮留下的尸骸还没处理干净，我这个最大的功臣就上了猎杀悬赏榜。
13.
眼前年轻了十岁的霍肆年，远没有十年后那么沉稳。
他愤愤然握拳。
“这不公平！”
“任何时候，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何况失去秩序的末世。”
霍肆年沉默良久，还是问出了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那你，又是怎么回到现在的？”
“这个……”
“又不想说？”
霍肆年叹口气：“行吧！总之，回来就好。欢迎你，丧尸朋友！”
看着霍肆年离开的背影，我只能暗道一句抱歉。
前世随着我等阶的提升，我对丧尸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
八阶之后，我甚至可以指挥成千上万的丧尸自相残杀。
这种逆天的能力成了悬在人类头顶的一把刀。
刀柄不能握在自己手里，就只能把刀毁掉。
针对我的悬赏奖励越来越诱人，追杀我的猎杀小队也越来越多。
末世第九年，我又一次被猎杀小队包围。
在围攻我的人群中，我看见了林安。
隔着丧尸和人群，这个与我骨血相连的双胞胎弟弟，向我发出了义正辞言的声讨。
他拿自己举例，说我在娘胎里就是损人利己的灾星。
又用苏爸苏妈的离开，坐实我克亲克友的罪名。
甚至在他口中，这场末世之灾都是因我而起的。
那言辞凿凿，仿佛不杀了我，人类就会万劫不复一样。
看着他身后乌洋洋的拥趸者，我突然就累了。
转头便找上了从没接过悬赏的霍肆年。
拿掉从不离嘴的棒棒糖，混在一群丧尸中间。
用自己的脑袋，迎上他雪亮的刀锋。
倒下时，我看到了霍肆年眼中的震惊和痛惜。
还来不及反思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就已经回到了末世来临前……
14.
再次见到霍肆年是在三天后。
他的制服换了个颜色，但依旧英姿飒爽，腰窄腿长。
霍肆年告诉我，他参加了特别部队——
一支临时组建，专门应对这次灾难的部队。
暴雨引发了山洪，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水灾，他们的第一要务就是救援。
“好在有你的预警，提前做了准备，暂时还没发生人员伤亡情况。”
这些我都在电视上看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要尽量避免接触雨水，能坚持到试验出结果最好！”
霍肆年答应的很好，可转头我就在电视上看到他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我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由于提前防范和强制居家，这一次感染病毒的人数大大减少。
而且，被感染的，很多都是军人、医生和公务人员。
霍肆年就是其中之一。
感染者全部被送到了我所在的地下试验基地。
这段时间，周博士——就是带我来试验基地的白大褂。
他带着研究员们昼夜不停的试验，终于在我身体组织里发现了一种物质。
他们将其命名为“H0”——希望的开始。
那是抑制未知病毒的关键。
但该如何运用这个H0，是另一个难题。
他们的动物试验没有一次成功。
小白鼠根本承受不了H0对身体的改造。
但送到试验基地来的感染者等不了了。
送来的第二天，就有三分之一的感染者没挺过去。
这虽然比起前世已经好了太多。
可没经过末世的人类依旧难以接受。
研究员们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我想了一夜，还是去找了周博士。
15.
“请你们马上给霍肆年注射H0提取物。”
这是上次霍肆年来看我的时候，交给我的任务。
当然遭到了我的强烈反对和抵制。
可霍肆年说：“试验试验，只有试过才能验证。拿什么试最有效快捷？当然是人！”
他按着我的肩膀耐心解释。
“你的体质本就特别，又经过了十年末世的进化，从你身上提取出的H0，不可能直接用在普通人身上。必须要经过弱化和改进。而我，就是这中间最好的过渡者。”
“不可能！你现在也只是个人类，而我已经九阶了！”
我气得口不择言：“不夸张的说，我吹口气你都得死。”
霍肆年笑出了声。
“苏慈，早知道你这么好玩，我以前就该多逗逗你，而不是让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你想起什么了？还是……”
霍肆年摇摇头。
“并没有，只是梦里一些零碎的片断。不能确定是曾经的记忆，还是受了你的影响。”
我偷偷嘘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霍肆年没能说服我。
哪怕他拿出“既然你在末世见过我，就说明我绝对不会死”的荒唐理由。
坚决拒绝了霍肆年的要求。
可现在，看着高烧到抽搐的人一个个死去，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经过短暂且痛苦的抉择后，周博士他们决定冒险一试。
新提取的H0号物质注射进了霍肆年的身体，为了以防万一，我要求将我和他关在一起。
16.
漫长的24小时过去，霍肆年还有呼吸和心跳，但体温终于开始下降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成了虔诚的信徒，无不双手合什，喃喃自语。
霍肆年退烧后，又昏睡了两天才醒。
在他睁眼的瞬间，我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霍肆年……”
霍肆年看了我许久，然后微微勾唇：“糖糖。”
这是末世时，霍肆年和他的队友们给我起的外号。
因为他们每次见我时，我都叼着一根棒棒糖。
霍肆年……竟然也回来了！
他和前世一样，觉醒了强大的金系异能，但时间比前世提前了两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注射了H0，霍肆年也拥有了和我一样的再生能力。
这样的霍肆年简直成了不死战神，所向披靡。
因此，他醒来之后，只在试验基地呆了两天。
配合科研人员完成各项检测，留下几管血液样本后，就重新奔赴一线。
连前世我故意死在他刀下的账，都没来得及跟我算。
其实我也想跟去的。
我不怕水，不怕病毒，不会痛也不会累。
比任何人都适合冲在最前面。
可周博士不同意，军方的人不同意，霍肆年更不同意。
我见过一次的那位老人家还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说：“孩子，你的出现是个奇迹，而奇迹的价值不是冲锋陷阵，而是拯救全人类。对抗病毒，结束末世的希望，全在你一个人身上。所以，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吧，我只能乖乖听话，无所事事地呆在试验基地看电视。
但没过几天，我就来活了。
17.
霍肆年的血液中也提取出了类似H0的物质，命名为H1。
H1的威力比H0小很多，性质也温和的多。
周博士他们将经过处理后的H1，注射给了部分危重感染者。
这些人虽被单独隔离严密监控，但因为上次霍肆年醒来后表现的太正常了，让周博士他们低估了变异者的攻击力和破坏力。
以至第一个醒来的感染者，差点拆了整间隔离室。
我觉出异样，赶去隔离室时，30公分厚的防弹玻璃已经满是裂纹，摇摇欲坠。
周博士身后站着一列全副武装的士兵，枪口直指观察室里的人。
“让我来吧。”
“不行，太危险了！”
我叹口气。
“里面的人……变异了，不是霍肆年那样的异能进化，而是……丧尸。”
“那你更不能进去，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会有事的博士，别忘了，我也是丧尸，只有我才能毫发无伤的控制他。”
周博士没说话，可周围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就算里面的人变成丧尸，那也是他们曾经的战友。
如果还有活的希望，谁又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倒在自己的枪下呢？
半分钟后，周博士递给我一张门卡。
门一开，我果然对上一双瞳孔上翻的眼睛。
我动动手指，变异者便立刻停止动作，乖乖蹲到了一个角落里。
周博士和研究员们都惊呆了。
“这……这么神奇？”
我笑了笑。
“你们的隔离室效果太好了，普通建筑的话，在外面我就能控制他。”
周博士一改方才的颓丧，眼睛亮得惊人。
“太神奇了！苏慈，你的重要性和保密性必须再升三级！”
稍稍冷静之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18.
“H1效果稳定之后，我们打算批量注射，到时候，你能帮我们控制局面吗？”
我弯弯唇角：“当然。”
周博士将信将疑：“你一次最多能控制多少这种……额，丧尸？”
我继续微笑：“博士，你猜曾经的人类为什么想要除掉我？”
霍肆年再来试验基地看我时，我已经搬家了。
从地下十七层，搬到了地下十九层。
十九层是新开辟出来的隔离层，专门收容注射过H1的感染者。
虽然注射过H1后，第一个醒来的人变异成了丧尸。
但感染者的死亡率骤降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下。
这对比病毒最初超过百分之九十七的至死率，已经十分令人欣慰。
所以周博士他们一边继续改良H1，一边开始大批注射。
而我，就成了最好的监控者。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周博士他们还没想好，要把被我控制的丧尸怎么办。
我只能暂时让他们蹲在地下十九层的一角画圈圈。
霍肆年来找我时，看到的就是这个诡异又好笑的情景。
饶是冷肃如他，也忍俊不禁。
“周博士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吗？”
我摇摇头。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救灾第一线转过来的无名英雄，有军人，也有普通人。
即便成了没有感情和思维的丧尸，但凡有一点可能，谁都不愿将他们抹杀。
话题太沉重，我便问起外面的情况。
霍肆年告诉我，因为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被感染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
周博士的H系列抗体已研究到了第五代，普通人已经可以直接使用了。
战胜未知病毒，已经指日可待。
我算了算，从暴雨来临到现在，已经九个多月了。
情况没有像上一世那样越来越糟，反而渐渐摆脱了末世的阴影。
也许，这次真的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论是我，还是人类。
霍肆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又递给我一支棒棒糖。
“糖糖，一切都会好的。这次，有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