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孔雀带回深圳后，做了两件事。
一是给他和秦叔叔做亲缘鉴定；二是给小孔雀立规矩。
小孔雀身上有很多我不喜欢的地方，不洗手就吃东西，随地就坐，说脏话，吐口水……。之前，我只想着自己暂时带他一小段时间，这孩子是啥样子，跟我无关，忍耐包容一下就行。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主动把他带回来，很可能要打持久战，过完年，他肯定要在深圳上幼儿园，我必须为他负责，更重要的是，我想在秦子谦回家的那一天，可以把一个优秀、漂亮、有素质的小孩交给他。
我要改造这个野孩子。
……
鉴定结果出来了，小孔雀果然跟秦叔叔有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小孔雀确实是秦子谦的亲生孩子。
失望、愤怒、痛苦、被背叛，都在这一瞬间聚集，却无处爆发。秦子谦真是个骗子——他是以单身未婚的身份，跟我恋爱的。这几年，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一个字，他有过一个孩子。
就算这个孩子可能是一个意外，我还是如梗在喉。
但我已经答应了，替秦叔叔照顾他一段时间，此时也只能强迫自己冷下来，开始给小孔雀找幼儿园。
我想到了丁贸原。
对这个既是我贵人，又是我顶头上司的男人，我对他，是又敬又怕。
丁贸原1978年生，身材修长，额头宽大，剑眉星目，皮肤白净，永远一副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样子。他从国内顶尖大学毕业，又出国深造过，在人才济济的四大行之一很快立足，凭借着超人胆量和能力，在同业中，攻城掠寨，连连跃级提升。就在他雄心勃勃要在银行业大展宏图之时，不料因无背景，少资历，不得已替上司背了锅。一气之下，便辞职进了这家股份制商业银行。凭着大刀阔斧敢想敢干的作风，很快将士气不振，业绩不佳的这家支行，从排名垫底一鼓作气拉到总行前10名。
而我，原本只是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学渣，到深圳后，在没有好文凭的情况下，进了一家文化公司做普通员工。在朋友鼓励下，拿到证券从业证，本科文凭，做了证券经纪人。当时身为行长的丁贸原，在对我并不完全了解，且知道我没背景人脉的情况下，相信我是一个可造之才，破格把我从证券公司挖到985，211金融高材生挤破头的商业银行。这在其他任何需要人脉、后台，资源的城市，是无法想象的。
说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毫不为过。
丁贸原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上中学，小女儿现在应该也是5岁多，之前读一家国际幼儿园，一学期学费2万5，因为夫妻俩想让女儿进一家优质的私立小学，想尽一切办法，读了那家小学的预科班，学费每个月7千多——不包括其他课外学习的费用，他说粗步算一下，小女儿这个预科班一年最少花15万。
我说真贵。
他说，我们行另外一位领导的二胎小孩，上的一所双语小学，一年光学费就是19万，初中部学费是一年21万，高中部是一年25万。
学费还不是重点，有一天，师母给我看小女儿的课外兴趣班时间表，从周一到周日下午，幼儿园正常上课时间之外，马术、钢琴、跳舞、击剑、英语，主持……我看得眼花缭乱，找不出一点休闲时间来。
当时我就想：得亏自己明智，不打算要孩子，要是这么折腾，不用活了！
丁贸原说孩子读书的事，让我请教师母。
师母叫张泽，比丁贸原小一岁，名字刚性，人却长得秀气温婉，非常能干，做事大气稳重，在国内一所名校毕业后，进了深圳一家房地产公司。跟丁贸原恋爱，第一次去见公婆，人家姑娘计较公婆第一次见面给多少红包，她买一堆贵重补品，反给未来的公婆，一人一个大红包，说是孝敬老人，当场就把所有人给震到了。
结婚不到一年，师母升到中层，怀大儿子时，硬是在哺乳期拿到了MBA学位，之后很快升到高层，薪水连升带跳，比丁贸原的还高。
那些年，趁着深圳和香港的房产东风，夫妻二人先后买了三套房，深圳两套，香港一套，其中一套自住，另外两套都在出租。深圳那套一百多平，收租才9800，香港那套不大，可是月租金就3万多，抵得上一个深圳处长级别官员的月收入了。
所以每次行里小聚的时候，大家就感慨，丁行眼光真好。
丁贸原就半谦虚半真诚地说：全是我老婆功劳，我就出点钱，买哪里房子，全是她做主。
可能大儿子属于放养状态，成绩一直跟不上，夫妻二人心中有愧。有了小女儿后，恨不得一切都给最好的。
近几年房产调控，她所在的房地产公司受到巨大影响，不是在验收时说出了问题，就是拿地的位置不好，打折也卖不出去。公司开会，让大家共渡难关，连续六个月，月薪两万以上的中高层，只发50%的薪水，说等房地产转暧后，再一起补发。
师母冷静分析大势后，认为地产行业基本走过巅峰了，直接把工作辞了，凭着两套房子的租金，还有一些投资理财，过着妥妥的中产生活，然后全身心投入到两个孩子的教育上，特别是小女儿。
我电话问师母幼儿园的事。
师母笑：我听说了小孔雀的事，但这孩子进不了我家小的那幼儿园。
“为什么？”我不解。
师母笑道，“近40个人争抢那学校的一个学位，还不是钱的问题，这学校不仅挑孩子，还挑家长。”
什么意思？
要进这学校，要过面试官这一关，这一关特难过。
“怎么难过？”我更不明白了。
师母详细解释：面试官不公开说出来，但他们认为，如果孩子隔代抚养，或是保姆带，那这孩子很可能有很多后置问题，为了避免这些麻烦，他们只挑选父母亲自带的孩子，其中有一条很重要，需要孩子有很好的阅读能力。如果一个孩子有很好的阅读能力的话，说明这个孩子有不错的阅读习惯，对他后面的教育，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因为读书的所有科目，都需要阅读能力，不过，虽然很难进这幼儿园，我可以给你牵个线，看有没其他机会。
13.平地惊雷
下午茶时间，在京基100的一家咖啡厅，我见到了那所学校预科班的一位罗老师。
罗老师圆脸圆手，眼睛也圆圆溜溜，一看就特别讨小孩喜欢。
简单了解我的诉求后，罗老师说：遇嫣姐，这孩子进我们学校，是没可能的，找校长都不可能，一是他父母都不在身边；二是你房产不在罗湖这边；三是我们面试期早过了。
师母问：那这孩子怎么能进幼儿园？
你住福田哪一块？罗老师问。
我把地址说了。
我先打个电话哈。
师母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题不大。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罗老师通完电话，应该是被谁拒绝了，想了想，说：遇嫣姐，我不喜欢揽事，但听了张姐说了你的事，很感动，挺喜欢你的，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我对这姑娘起了莫名好感，这家学校的高收费，好像因为她而值得了。想到人家跟自己不熟，却肯帮自己，有点过意不去。
几通电话后，罗老师开心地说：搞掂了，我一个高中同学，在你家附近，他姐是一家幼儿园的园长，那幼儿园一般，但对你这孩子来说，目前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一学期1万8，学校包吃两餐——早餐和午餐，下午四点半去接，如果你四点半时没时间，还可以托给学校配套的托管班，付费就行。
我感激涕零，如果不是师母帮牵线，罗老师帮问，我一个从来不关心孩子的人，真不知道把小孔雀送哪儿去。
要走时，我才拿出在家里斟酌半天选出的一个礼物——一瓶香奈儿香水，不贵重也不太廉价。
罗老师一脸不高兴：你这么见外，我真不喜欢。
我说：亲爱的，这跟找学校这事没半毛钱关系，我不爱香水，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放着也浪费，你这算是帮我腾挪化妆箱呀。
“好吧！”推辞半天，罗老师终于不情愿地收了。
我和师母告别。
师母笑：罗老师是深二代，父母都是公务员，能进这样的学校，一是学历够，二是家里不缺钱，你今天送这香水，倒真有点轻慢人家了。
我后悔不迭。
去书吧接小孔雀的时候，我顺便给漫步姐打了电话，她还在老家照顾病人，说暂时回不了深圳，听说过年后，小孔雀就留深圳读幼儿园，问：要是老秦回不来怎么办？你一直替他养小孩？
“那也不现实，我最多帮他带半年，你是不知道他家里情况，父母都七十多了，父亲还要照顾一直在床上的母亲，我只是让老人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安排小孔雀的生活而已。”我说。
你挺善良的。漫步说。
摊上了，有什么办法呢？我可能也有愧疚心理。
你有什么愧疚心理？漫步不解。
在一起这几年，没有用心对他，一直只享受他对我的包容和体贴。我说。
“这你就想多了，他一个老男人，大你那么多，对你包容，不应该的吗？再说，你那么单纯……”漫步姐不以为然地说。
“我单纯？”我不解，这话听起来挺不像好话的。
“老男人对你们年轻姑娘，那可真是拿捏得死死的，噢，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子谦不好，他是我朋友，我了解他，是个很好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年轻姑娘，什么都靠自己，还得现实一点，别冲动，如果过段时间，他还没回来，你一定要把孩子送给他亲妈，或是爷爷奶奶。”漫步姐说。
姐姐放心，我还不至于天真浪漫到这个地步。我笑道。
钱够不够用？
我说够。
以前总听人说孩子是碎钞机，我压根没在乎，反正跟自己没关系。现在带小孔雀，没给他报任何补习班，没学任何特长班，没买任何贵重物品，可用起钱来如流水，刷微信或支付宝时没感觉，信用卡的账单一出来，不敢细看。
庆幸的是这些年，我个人征信好，行里给我信用额度提到25万，万一有急事，不用开口去求人。况且行里也已经通知我去上班，暂时也不用担心工作问题了。
最痛苦的，还是秦子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把鉴定结果，电话告诉了秦叔叔。
秦叔叔说：我还是把孩子接来永州吧。
“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幼儿园了，就是怕你多想，提前安排的，你那边准备他下学期就行了，”我说，“对了，叔叔，你还有朋友有跟子谦联系的吗？”
没有了，自从你阿姨的腿出了问题，我们就远离这个圈子了。
“这个圈子？哪个圈子？“我不解。
“子谦没告诉你吗？我们以前一直做翡翠玉石生意，后来没做了，就出来了。”秦叔叔说。
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我跟子谦聊家人的时候，并不多，但记忆里，总觉得他们是小地方的小职工，早就退休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做过翡翠生意。
你们在哪里做翡翠生意？
“瑞丽，我们89年就去了。”秦叔叔说。
“也就是说，子谦是从小看玉石长大的？”我好奇地问。
是啊！但他不喜欢翡翠之类的，只喜欢红蓝绿宝，他说彩宝总归有个国际市场价，翡翠玉石全凭感觉和缘份。
“您知道他有一颗价值几百万的孔雀蓝宝石吗？”我问。
“不……知道啊！”秦叔叔声音一下子提高很多度，紧张地问，“他是带着这颗蓝宝石去的泰国？”
是。我说。
他为什么突然要卖那颗宝石？秦叔叔问。
我尴尬地说：可能是他想跟我结婚，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吧。
“那就危险了。”秦叔叔声音突然变得有气无力。
“几百万的东西，不至于吧？”我说。
秦叔叔慢慢平复了情绪，说：他有个师父，叫刘霖，在泰国，他们是过命交情，你可以问问他，让他帮忙，我存了他号码，一会发给你。
“刘哥吗？我上次去泰国，就是找他帮忙的。”我连忙说。
和秦叔叔结束通话，我又给刘哥微信，说了小孔雀确认是子谦孩子的事。
刘哥出人意外地沉默了半天，才回微信：子谦有眼光，没看错你，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你还帮他看孩子，还给安排学校，不过，我坦白跟你讲，子谦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他那块石头，不是只值几百万，而是，值，值好几千万，我还听说，他一到泰国，就被人盯上了。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