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往事一幕幕
欧阳静茹2025-11-11 16:522,199

  

  我童年的第一个记忆,是从一具女尸开始的。

  那时候,我只有四岁多。

  我出生的小镇,三面环山,一面靠江,小镇古老、悠闲,带有些微的傲慢,像没落的旧式贵族。

  每到春天,金灿灿的油菜花铺天盖地;初夏,红通通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秋天,乳白色的桂花香气四溢;到了冬天,白茫茫白雪盖住山野农田,如画如诗。

  有一个周未,我不用上幼儿园,早早地就跟着奶奶去礼堂看戏——那个时候,安徽某县一个濒临倒闭的剧团,被本镇一个荣归故里,在亲戚陪伴下,幸福死去的台湾老兵做丧事,演出场场爆满。剧团领导颇有远见,借助老兵家的后台人脉,租了村委会礼堂,安营扎寨下来。

  这一唱,就是半年。

  我每次从幼儿园回来,就挤进人海里去找奶奶——原本爱打纸牌的奶奶,现在迷上了黄梅戏。我对台上的人充满好奇,我爱男演员的高帽子、厚底靴、花折扇、宽腰带和玉坠子;更爱女演员的凤钗、绢花、手帕、水袖、和缤纷戏服,还有他们脸上的浓彩艳抹。对于戏词,我似懂非懂,但会跟着大人们时而笑时而哭。有时我走神了,节奏没跟上,他们笑完或哭完了,我才刚开始笑或哭。

  于是,我就得了一个外号,“林半拍”。

  不过,奶奶可不这么看,说:“快看快看,我家遇嫣多聪明?她看得懂呢。”

  我就看得更认真了。

  这天,奶奶像往常一样,开戏前和她的伙伴们闲聊,我被小伙伴从人堆里扒拉出来。

  遇嫣,跳房子吧。

  不跳,我要看戏。

  打水漂?

  我摇头:不打。

  前不久,我和一位小朋友在一个鱼塘打水漂,用力太猛,一脚踩空,一头栽进水里,幸亏一个好心过路人把我拉起来,等我湿淋淋地回去,得到了一通数落。

  这时,一个流鼻涕的男孩跑过来:遇嫣,快,跟我去看死女人,快点,快点,再不去就看不到了。

  鼻涕男孩脚步都没停,飞快地跑了,我撒腿也跟着跑,要去跳房子的小伙伴也跟着跑,半路上,又有五六个小朋友看到我们跑也跟着跑。我们跑过一个有小亭子的人工湖,跑过一大片又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地,又跑过一大片粉红桃花林,终于到了一座不太高的半山腰,到这时,忽啦啦跟着我们一起跑的大小孩子,超过了十几个。这种景象,你要是玩过拖吸铁石的游戏,就能体会了——就是把吸铁石用绳子拴起来,放在地上拖,不久,吸铁石上就吸满了各种铁渣和钉子类的东西。

  我又瘦又小,跟在最后,远远的,就看到大队伍要去的地方,已经围了一圈人,我又紧张又兴奋。很快,就看到小伙伴们一个个融入了大人的腰间、腿下、屁股后面。我走近,不想钻到大人的大腿下面,看到大人们,有的穿着漂亮的衣服却在哭,有的在捂着别人的耳朵窃窃私语,有的在皱着眉捂着鼻子。

  我看不到人圈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些屁股后面走了大半圈,人群密不透风,我根本进不去,正着急,突然,巨大的惊喜攫住了我——原来,因为我矮小,看不到全貌,实际上,我以为的人圈,只是三面被人挤满,而在上风头的那一面,却是空空荡荡的,能看到那一片是草地,并不十分浓密,显然可以站人,而且,那个地方是视野里最好的。

  为什么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来不及想其它,只觉得他们好笨!

  独自奋力往那没有人墙的地方走去,啊!视野真好哇,只需扫一眼,千万分之一秒都不用,我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核心真相——有四个警察,两个白大褂,正在围着一具被刨开的土坟,坟外是敞开的木棺,木棺旁边,放着馆材盖,再旁边,平躺着一个上穿白色上衣,下着黑色裤子,黑色皮鞋的女人,那个女人坦露在外的脸、颈、手腕、手背、小腿、脚踝,全部是肿肿的黑紫色的,而人们看不见的躯体部位,显然已膨胀到极限,就像是一个人被泡在黑水里很多天,刚捞起来的那种样子,她的皮没有破,但是一碰就像是要爆桨似的。我还看到那个女人黑紫色肿胀的手腕上,一块崭新的明晃晃的表,表链所在的地方,比表链外围的地方小好几个号,就好象是快要吹爆的气球,被人在中间系了个死结一样。我还看到,那个女人的鞋,在黑紫色膨胀的小腿和脚背映衬下,变得很小很小。

  就在我为自己找到这么好的观看位置洋洋得意,并开口去呼唤小伙伴们赶紧过来看时,一阵无法想象的恶臭,突然冲进了我的鼻子,我的喉咙,我的眼睛,我几乎被这臭气给熏倒,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臭,如此可怕,如此强大,如此强烈,就好像这臭气要把整个人吞噬,让自己臭的粉身碎骨似的。

  我屏住呼吸,连滚带爬的逃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我是怎么回家的?不清楚。

  那个尸体是怎么解剖的,我当然也没看到。

  我只记得,那个臭气让我三天都没吃一口饭,闻到任何味道都吐。

  奶奶和妈妈四处求医,求神问佛,可是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最后一个神医下了定论——我是因为看了那具死尸,被那具死尸的阴气给害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饿得奄奄一息,但依然是闻到任何味道都吐,喝水吐水,吃东西吐东西,奶奶和妈妈用尽了各种方法来治我,还是没办法吞下任何东西,我只能告诉所有问我原因的人,臭!

  他们说,一个小孩,闻了一下臭味,就一周不吃不喝?

  我懒得说了,真的臭的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一周后,我才慢慢吃东西,算是活过来了。

  这件事,让小小的我,懂得了一个真理,凡是太多人去的地方,要少去,因为那里太危险;凡是人们不去的地方,也不要去,因为那里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

  大约十天之后,我才从大人们的谈论中,知道了那次解剖事件——一个为了爱情结婚的姑娘,结婚仅仅一年后,暴病身亡。姑娘的娘家人不信这么健康的女儿突然得病,和婆家人争吵,动武,群殴,来回折腾了一个多月,没有讨回自己想要的公道后,娘家人报了案,并当众挖开土坟,解剖下土葬已一个多月的女儿。

  那姑娘的解剖结果我不记得,只记得那尸臭,噬骨钻心,永生难忘。

  

继续阅读:36.自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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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蓝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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