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海浪像奔流不滞的血液，规律得潮涌。
方圆百里的海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不明物体，像一个大型垃圾场。
游轮爆炸后的抢险救援行动还在继续，已经忙碌了一夜的人都挤在这个船舱中，人手一块毛巾,擦干身体，换下潮湿的衣物。
秦漫大大方方得躺靠在江练的怀里，闭眼小憩，时不时咳嗽两声，继续歪着头乖乖给他擦头发。
也就只有她，在众多糙汉里，光明正大得享受特殊待遇，别人看了还跟着欣喜。
有人经过还不忘调侃两句。
“江队，我也要~”
都不用江练回绝，秦漫就会扔给他一块毛巾,让他自己扯蛋玩。
赖明杰翘着兰花指。
“人家正宫娘娘都回来了，哪还有你作妖的份。”
陈琦一蹬脚。
“这还没宠幸呢，就失宠了吗？”
康拉德在一边别扭得学着赖明杰那手势，几乎快把自己五个手指都扭一起去了。
秦漫疲惫得抬起眼皮。
“康拉德，你别学他们，他们给脑袋排水呢。”
康拉德才是那个进水最多的，僵硬得比着那鸡冠头一般得兰花指。
“这个动作可以排水吗？”
秦漫：“……”
船舱里爆发出笑声，赖明杰上前勾肩搭背。
“老兄,知道chin ese功夫吗，来跟我学。”
“手指不是这么勾的，是这样的。”
康拉德有模有样得学他的兰花指。
赖明杰认可道。
“对，对，就这，chin ese功夫，学会了能一个打十个。”
又是一阵笑声，秦漫嘴角一弯，跟着乐呵，笑着笑着，她忽然伸手勾上江练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臂弯中，偷偷摸摸得蹭了蹭眼角。
这点小插曲一点儿没影响到大家伙的氛围，只有江练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低头往她的脸颊轻啄一口，轻轻耳语。
“没事了。”
秦漫咬着唇瓣细微得点头，眼里还泛着光。
杨雨贺气势汹汹得冲进船舱，脸色不怎么好。
“江队。”
大家伙一看他这脸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顿时也不闹腾了。
江练催促道。
“有话快说。”
杨雨贺一五一十道来。
“落水人员一百一十五人，完整的尸体一十八具，碎块少许，都已经悉数打捞起，目测，没有找到目标。”
秦漫缓缓睁开眼睛，她知道这个目标指的就是厉骁。
江练目光一凛。
“找，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又动起来。
“小杨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去。”
“没事，走吧。”
康拉德也去凑热闹。
江练向秦漫征求意见。
“在这等我，好吗？”
秦漫拉扯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她很少这么粘人，很少阻止江练去做他的事，很少这么不识趣。
“到现在都没找到，就不会再找到了。”
水鬼，逃了，就不会再让你们找到。
“江练，你就在这陪我一会儿吧。”
江练仓惶的眉眼逐渐懈弛下来，罕见得做起了甩手掌柜。
“好，听你的。”
他抱着怀里的人，语气暄和中暗藏寒凉。
“秦漫，如果我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晚来一点，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破釜沉舟的激进行为，她孤注一掷的纵身入海，她在水下那了无生机的绝望眼神。
江练看得清清楚楚，她分明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你就没想活，对吗？”
秦漫僵直起来，她知道无论什么借口和解释，在江练面前都是班门弄斧，干脆也不费力去想什么理由了，只是弱弱得说道。
“对不起。”
江练笑得生涩愁苦。
“你现在连个安慰我的借口，都懒得找了吗？”
秦漫眼里盛着酸苦的泪水。
“你想听？你要是想听，我就想想看。”
江练侧首把脸颊贴到秦漫的脸上，细细摩挲，下颌角的抖动传到秦漫的身上，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手指深入发缝。
分不清是谁的泪水滴落下来。
“你又瘦了。”
秦漫觉得这么下去，她会崩溃到没法收拾，推开江练直起身子坐到一边，把眼眶剩余的泪水吞咽回去。
“有烟吗？”
江练递过来，她随手一接，抽完了一根，才从要命的情绪中缓过来。
她开始就事论事。
“游轮自爆，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你们会来得那么快。”
江练：“我知道，秦漫，说点我不知道的吧。”
她楞了许久，迟眉钝眼，像在自言自语。
“那孩子……我被蒋明博推的那一下，伤到了腰，那一胎本来就保不住了。我跟着厉骁走的那天晚上，太急于杀他，动了气，孩子就是那时候掉的，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对不起……”
江练立刻纠正她。
“别再说对不起了，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要说也是我说，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
秦漫却不认同。
“不，我有。”
她的眼神失去神采。
“他碰我了。”
她残忍得将自己的肮脏龌龊剖开来，亮给他看。
“从他给你打了那个电话开始，我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就失控了，他开始摧残我，吞噬我，不顾我的意志，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我也真的，就成了比他还疯的疯子。”
江练环抱上来，抚摸着她的头发，顺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细语。
“别说了，别去想。”
“你不是疯子，疯子不会知道自己是个疯子的，你不是……”
除了江练他们，没有人会照顾她心底里藏着的野怪，她就这么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慢慢变成她自己都不想看到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秦漫沉浸在那些回忆的摧残中，想推开他，逃离他的怀抱。
江练却把她锁的更紧，掰过她的脸，深入忘我得吻。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不脏，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一如既往得爱她。
她被吻成一滩春水，无筋无骨得嵌在他的怀里。
源源不断的爱意倾注，重新筑起她被摧毁坍塌的理想国度。
“秦漫，你是我拿命抢过来的人，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诋毁自己。”
“就算你将来烂入泥土，腐成白骨，你都不会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