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西的一条乡道上前行不久,便到了祖村。
在祖村牌坊前,得知这竟是遒县豪族祖氏家族全体迁来的村子,卢志惊讶了。这不是一般的小士族,这可是世代有2000石高官的北地大族------祖氏家族!
闻听卢谌来了,祖该笑着出来相迎,再看见范阳卢氏家主卢志,连忙上前拜见世叔。请二人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进到屋内,一盆钢炭火火势正旺,请二人坐下,祖该先是正经长揖道:“世叔驾临,未曾远迎,失礼失礼!还请世叔谅解则个!”
卢志摆摆手,说道;“元康六年,令尊仙去,吾前来拜祭时,与汝有一面之缘。至今,已整十年,祖氏并未破落,汝之功劳也!”
卢志这话说得很实在,这年头,家里的顶梁柱去世,后面的人没跟上,旁支又没得力的,立时被人瓜分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也是为什么他急着要拉卢谌回“正途”,万一自己不测,卢谌好带着卢氏继续走下去。
祖该连说不敢当世叔夸赞,开始展示自己一向得意的茶道功夫了。
先净手,再以滚热开水烫洗茶碗茶杯,以木镊子将三个洁白的小瓷杯放置好。于一木盒中抓出一把茶叶,放在茶碗里。片片茶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开始散发出阵阵茶香。然后冲水,再倒掉头茶,再加水,泡制片刻,以茶碗盖覆上,三根手指端起茶碗,将茶水分别倒入三个小茶杯中。
不是什么高雅的茶道,其实就是穿越众推广的潮汕功夫茶的简易商务版。
准确说是黎明带动的,他后世天天和各类客户打交道,每个客户的办公室都有一套这个玩意儿。于是众人弄出炒茶以后,顺带着,就推广开了这样的喝茶方式。茶叶也只是产自云蒙山中的普通野生茶树,胜在野生,自然。
“世叔,子谅,请!”祖该示意。
学着儿子的样子,端起来一口含下,卢志暗赞:舒服!
祖该喝完,笑着说道:“犹记总统师尊曾作一茶诗:一杯喉吻润,二杯破孤闷。三杯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杯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杯肌骨清,六杯通仙灵。七杯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卢志点头道:“此茶诗,其意深远,暗合品性,实乃此茶道佳句也!”
祖该添上茶水,卢谌问道:“华远(祖逖)华言(祖纳)华约(祖约)怎不在家中?”
祖该笑道:“华远全家受刘越石所邀,去其家中团年去了。华言今日受太冲公所邀,参加春节文会去了。华约在军中轮值。故而,就我一人和孩子们在家中。”
“可是中山魏昌刘越石?”卢志惊讶,问道:“太冲公可是左思左太冲?”
卢谌连忙说道:“禀父亲,正是。太冲公和刘越石早已全家迁至故安。而今,太冲公乃蒙学高级教师,亦为造纸厂厂长。父亲今日所见之绿卡,便是以太冲公命名的太冲纸制成。刘越石也已为民政部公务人员。”
祖该这时插嘴道:“据传,年后刘越石便会任部长助理一职,师尊们很是看重他。”
卢志有些迷茫了,这些人怎么也加入了这个科教?也迁往了故安?那左思可是名扬天下的大儒,刘琨更是担任过许昌司马一职,虽与自己各事其主,但自己对刘琨的品性和能力可是很清楚,这绝对是一个人物!
看见了父亲脸上的迷茫,卢谌暗笑,决定再加一把火,又说道:“陈郡谢氏子,谢广,河东卫氏子卫玠,皆已入我科教。谢广在护教军中任职,卫玠在蒙学任职,更兼筹建中的天文馆馆长。父亲旧友,张公景阳携其弟张亢也已受太冲公所邀,不日将至故安。”
卢志彻底被这几句话打懵了。其他人不管也管不着,这特么竟然有个张协啊!自己的同事,同为成都王的谋士啊!不是受成都王命正在河间做内史吗?
不行,我定要搞清楚,这个科教,这个故安,究竟有何魔力!
祖该为二人满上茶,笑言:“前次音律大赏时,听闻太冲公已多次书信各地,邀邹捷、周访、潘尼等人来我故安,共享音律盛举。太冲公所邀之人,皆为饱学之士,尤喜音律,吾以为,必来之。”
卢谌哈哈一笑:“总理王师尊曾言,故安,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吾深以为然也,这些人必然留下,入我科教!”
“是何音律盛典?”卢志好奇的问道,这些人各王爷都不好邀请,再好的音律盛典,能有在皇宫举行的好?
祖该便向卢志解释道:“去岁时,我蓬莱师尊深感当下音律单一,乐器缺乏,无论普通亦或庄重场合,皆无法成恢弘之势,仅靡靡之音。故此,便教授我等蓬莱仙乐,更仿制蓬莱乐器,传与我等。世叔稍后,待我命人取来一观便知。”
说完,便叫来一名家仆,让他去取出节前附庸风雅时买回来的几款乐器。待几名家仆拿来后,便依次给卢志介绍:
何为五线谱,这是吉他,这是小提琴,这是大提琴,这是二胡,这是唢呐等等,外面还有个架子鼓。
这些东西,祖该一个都不会弹,就连吉他,都还在摸索。但作为故安的文化人,时尚风尚的引领人,家里连这些乐器都没有,怎么见人哦!
凡是故安家里收入高的,先富起来的这部分人,肯定都弄了一屋子乐器,没事就弹棉花一般的拨弄几下,少数能玩转几样的全在宣传部。
卢谌在故安的家中同样如此,作为能拉一首简单小提琴音乐和弹两首吉他歌曲的音乐家,卢子谅怎么能落后于他人呢?
当即给卢志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还不是很精通的五线谱记谱法,又自弹自唱了一首,拉了一段小提琴,让卢志啧啧称奇。再一听介绍说,还差几样,到时候便可组成一个大的“交响乐团”,也就是奏乐团,真正演奏出气势磅礴、荡气回肠的音乐。
祖该鼓掌称赞,又遗憾道:“可惜,我蓬莱乐器之王,名为钢琴的乐器受制于当前技艺,仿制困难。彭师尊有言:少则二三年,多则三五年,定可面世。届时,才是真正的音律盛典。”
卢志也是喜好音律之人,闻言点头赞道:“如此,真乃大典也!”
祖该又添上热茶,笑道:“太冲公对此事尤为上心,故而多方邀约音律大家,来我故安,以期共襄盛举。”
卢志点头,说道:“恩,左太冲一身夙愿,便是青史留名,若此举能成,实为后世佳话!”
卢谌喝掉杯中茶,羡慕的说道:“太冲公先有《三都赋》,足以青史留名。后有‘太冲纸’,更是流芳万世。无怪其常言:此生虽无憾,惟缺《故安赋》。”
祖该呵呵一笑,添上茶水后指着卢谌说道:“你就知足了吧!你卢谌卢子谅难道就不会青史留名?万世流芳?”想起卢志还在一旁,连忙缩回手指,对着卢志作揖到:“一时失礼,还请世叔勿怪。”
卢谌立即暗示祖该,暂时别提这茬子,这是最后关头准备使用的武器。
听见祖该的说法,卢志更迷茫了,谌儿做了何事?竟有比肩左思,如此之高的评价?正欲问清楚时,卢谌连忙起身,以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为借口,告辞。
婉拒了祖该的相留,卢谌带着要急于弄清楚原因的父亲再次出发,他决定接下来给父亲弄点更震撼的。
马车并未向故安方向,而是继续向西前行,卢志疑惑道:“此去何处?”
卢谌感慨:“父亲,请随孩儿去一个真正的名垂青史、万古流芳的英雄汇聚之地!”
一路向西,前面都是山地了。缓缓驶过落成不久的五孔桥,在一块矗立于道路中的大石碑前,马车停了下来。卢志看着前面石碑上霸气的警示文字,还有后面那高大的五门六柱大牌坊。
卢谌对站岗执勤的守陵战士说明来意后,得到允许进入后,带着父亲进入科教英灵园。走过长长的神道,卢志一路沉默的看着两旁还有很多正在雕刻的雕塑。
来到中央广场,卢谌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对着纪念碑致以天揖礼。在卢志惊讶的眼神中,开始缓缓给他讲这个纪念碑的意义。
黎师尊题写的碑文含义,还有那两侧密密麻麻的名字,并不是修建陵园匠人的名字,而是为守护我科教、建设我科教光荣牺牲之英灵的名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是怎样的慷慨!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胡族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怎样的豪情!
卢志的表情开始凝重了,他的心神在激荡。特别是看见了上面的“祖然”二字,听到卢谌以一种前所未有之决然语气讲到:以后碑上刻不下了,就围绕着纪念碑,刻在地面上,直至刻满整个广场!
父亲,若有日,孩儿与谧弟清弟之名能刻于此,才是我范阳卢氏,莫大的荣耀!
卢志不语,卢谌的决然绝不是伪装,而是真心的希望!
在纪念碑下追思了一会儿,卢谌继续带着父亲向左边的陵园深处走去,沿着雪林中的道路行进几百米后,拐过一道弯,一座满是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墓碑的山坡,呈现在卢志的眼前,冲击着他的心灵。
卢谌恭恭敬敬的在最下面最前面的小广场前行了三个天揖礼,抬头望着,骄傲的指着这一片山坡上的墓地对卢志流着眼泪大吼道:
父亲!这里埋葬着数千护教军战士,皆为守护百姓,同胡人作战,英勇而死!
祖氏子祖然就在里面,这也是卢谧卢清最想要的归宿!
这,便是万世流芳之英雄地!
卢志庄重整理衣襟,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左手覆与右手之上,深深的弯腰,双手随之下放,深深的鞠躬致礼!
卢谌犹如痴狂一般,大声的喊着:
伟哉!
我科教英灵!
与天不老!
与地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