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双清冽入心，仿佛相识了无数劫的潋滟凤眸，司乔心中骤然一股说不出的委屈翻涌成浪。
在他面前，总是有堪不破的前世今世，前因后果。
却也总是那般容易触动小女儿情怀。
她又酸又涩地叹了口气，不想去迎接他的缱绻笑容，而是扭头就走。
穆飞羿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一愣后，赶忙追上去。
几步之后拦在她的面前，“阿乔？”
司乔低着头不看他，嘴巴不悦地绷着，一副怄气的模样。
惯常她是个没心没肺开朗大气的女子，
这一世重逢之后她更是很少这个样子，却与记忆中撒娇耍蛮的一些场景有所重合，穆飞羿心中掠过一阵奇异的痛感，握住她的手臂问，“阿乔出什么事了？”
司乔还是沉着脸不说话，穆飞羿想到了什么，神情蓦地一厉，“是父皇，他对你怎么了？”
司乔却愈发生气地挣开他的手。
穆飞羿心头一沉，目光向四处一扫，周围便自动浮出一圈透明的屏障来，将两人跟街巷上的其他人隔绝开来。
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得到他们平地浮空，脚下生出一团云雾。
司乔对于这等变故错愕至极，而穆飞羿拥住她，脸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都怪我，不该让你自己去宫里。你告诉我，父皇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司乔避不开他的拥抱，下方的房屋院落在脚下疾掠，穆飞羿眼中灼然随着兀自的想象变成了激怒，且越来越浓厚，而他们的方向竟是去往皇宫，殿堂琼宇已就在视线所及之处。
穆飞羿煞气腾腾，一副前去兴师问罪的架势。
“停。”司乔皱着眉头叫道。
浮云顿时止了去势。
穆飞羿看向她的面庞，神色沉沉如水。
司乔掀起眼帘来瞪着他，“宜宁郡主是谁？”
穆飞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
她？？？还她？？？叫得这般亲热，司乔气不打一处来，劈手推开他便走。
穆飞羿忙拉住她，“父皇对你说的？他说了什么？”
看来对于赐婚一事他早就是知情人了，看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唯独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傻子。
还每日里被他哄得自得其乐，做着可能与他耳鬓厮磨长相厮守共进同退的春秋大梦。
司乔抚住胸口，按捺住窜到嗓子眼的火气，冷声道：“皇上让我离你远一点，你是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知道你我走得这么近，怕是会影响你们日后的夫妻感情吧？”
穆飞羿撑了眼眸，“他是这般对你说的？”
“不然呢？”司乔瞪着他。
穆飞羿望着她，如临大敌的姿态缓缓地如春雨化冰般消解下来，甚至他的唇角还漾起一抹浅浅笑意来。
“你吃醋了？”他低低打趣道。
司乔听在耳里，更加地恼火，同时那股委屈终于酿涌出来，化作眸底一抹薄雾，她咬紧了唇，那雾气还是不争气地浮了出来。
在皇帝那里受的惊吓，在皇子皇孙那里受的挤兑，以及莫名闯到朱雀之鼻的茫然无措，一股脑地化作了此时的泪水。
穆飞羿见状，刚刚升起的一缕沾沾自喜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恐慌，他赶忙抱住她，在她腮边轻声道：“父皇的确是有给我赐婚的念头来着，可是他一说出口就被我拒绝了。我怎么可能去娶别人呢？”
眼泪一颗颗从司乔的眼角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因为哭泣，司乔呼吸变得有些艰难，她偏过脸去，嗤之以鼻道：“你骗谁呢？皇帝的话你敢不听？”
“当然不听。我只听自己的。”穆飞羿一本正经，抬起手指轻轻揩拭她的泪水，又低声添补了一句，“还有你的。我先听你的，再听自己的。”
司乔依旧不信，“可是八公主兰惠郡主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门婚事，他们都在心底看我的笑话，如果没有这回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还有那宜宁郡主，分明是将自己当成了准平天王妃的姿态。
“有这种事？”穆飞羿拧起眉来。
一定是皇帝尚未死心，而消息不知怎地就传扬了出去。
这倒是有些棘手了，他倒不是怕满城风雨，而是怕这风雨泱泱，浇冷了他心上人的心。
流云缓转，法力所罩成的小结界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了平天王府的上空。
穆飞羿将之停留在一座殿宇的屋檐之上，他立足于屋脊之上，弯起唇角，目光却笃定又认真，看着司乔，一字一顿，“阿乔，别说是你眼下在我身边，就算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怎会去娶别人——就算是你我远隔了千山万水，相距着千秋万载，我也不可能多看别人一眼的。”
他将司乔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的这里，你摸一摸，全都是你……永生永世，再也不可能装下别人了。”
好好的甜言蜜语，不知为何，由他的口中喃喃诉来，莫名含着丝幽怨悲冷之意。
他温煦的溺人的眸光，随着这话，也泛起抹淡淡的忧伤。
那张绝艳的面孔，错落在天光云霞、琉璃砖瓦之中，就是一卷活生生的画卷美景，所说的每字每句皆似有种魔力，令人由衷地愿意相信。
情话醉人，冬日的冷风也似乎在这一瞬变得微醺一样。
司乔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心中的酸苦却像是被一碗甜汤冲淡了去，她咽下一声哽咽，轻轻锤了下穆飞羿的胸膛，“又糊弄人，我怎么就能摸一摸就能摸出来你心里有我了？”
“是真的。”穆飞羿见她语气软了下来，心下略松快了些，额头悄然抵在她的发顶，极轻极轻道，“据说其实女子在情爱方面是最机敏的，一个男子是不是爱她，是不是全心全意地对着她，她只要肯去感受，是一定能知晓的。”
“这是谁说的浑话？”司乔嘟囔着，“女子向来重情且糊涂，男子若是想要骗她，指定一骗一个准。”
穆飞羿笑了起来，没有反驳她的话。
但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决计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