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那人低声道，看了眼三皇子，“不过头骨凹陷，七窍流血，姓潘的就差三分力便可要他的命。”
那声音沉吟片刻后，慵懒地像是一道叹息，“那就算了吧。”
“算了？”
“随他去吧。区区一个凡人而已，贱命一条，依本王如今的身份，何须跟他计较。”
大腹便便之人“哦”了一声之后，看了三皇子最后一眼，便缓缓走远，在街角化作一道光波，消失在空气中。
三皇子浑身的汗湿透衣襟，他自是听出了那莫名而来的声音归属于谁。
短短的几个瞬息，自己的命运便死里逃生，三皇子在重新空荡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努力爬起，来不及多想，顾不上擦满头满脸的血迹，再度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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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乔在清晨做了一个很是古怪的梦。
在一片莽色弥漫雾气重重的荒野中，她伫立着，远远看见了三个身影，其中一个是老熟人，另外两个也不陌生。
她怔怔地看着他们由远及近。
那走在两边的人，一黑一白，靠近的时候冲着她行了个礼，“司姑娘。”
正是黑白无常，而中间的人，乃是潘仁仙。
“潘天师，你……死了？”司乔呆呆地问。
潘仁仙面无表情，与她擦肩而过。
司乔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她从来没想过，潘仁仙这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如此轻易地完结性命，作为她昔日心心念念想要打倒的人，死得令人猝不及防。
“潘仁仙，我有话要问你。”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司乔飞奔着撵了上去。
黑白无常立刻驻了脚步，被他们拘住的潘仁仙自然不得不停。
“望山镇的人不是我杀的。”还没等她问出口，他便主动说道，低着头，语气阴冷，表情古井无波。
司乔滞住，她确实是想最后确认来着。虽然在心底也逐渐接受了这种认知。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看着潘仁仙那张阴气森森，有些欠揍的脸庞，尤其是那双如镰的吊梢三角眼，像是无理取闹，她冲口而出了这一句，“毕竟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说完才觉得自己可笑，如果报仇是一种执念，她想必已快走火入魔了。
本以为潘仁仙会不理会她，或者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孰料他摇了摇头，以极其疲惫的声调低声哼道：“即便我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屠尽无辜村镇的事，宁死我潘仁仙也是不会做的……鬼差在此，若我有半句谎言，叫我永世不得投生。”
司乔愣住。
又在这时，潘仁仙蓦然抬头，冷冷地瞥向她，白仁多黑瞳少的眼睛里，迸出一丝阴郁。
“司姑娘。”他道，“纯粹出于好心，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什么意思？”司乔问。
“呵呵……”潘仁仙冷笑，突然咳嗽起来，看向来时之路，像是在看某人某物，又像是透过崇云障霭能看清许多世事，半晌方道，“人心叵测啊，司姑娘，那些表面上对你好，将你带出困境之人，不见得就是真的对你好……有可能只是利用你……更可能，正是他们，乃你欲生啖其肉的杀人凶手……”
“……司姑娘，我正是深受其害之人，你以为你能免俗么？”
他如镰的双眸盯在司乔的脸庞上，森森一笑。“覆灭望山镇，将万千人命毁于指间的，或许就是……他……”
一阵冷风吹来，与此话十分地应景，司乔打了个寒颤，忽地想到了褚大宝对于穆飞弈的指控。
黑白无常等了片刻，见司乔瑟瑟不能言，便互看了一眼，挟了潘仁仙继续前行。
那袭紫袍与黑白二影很快与天地间的莽莽雾气成为一体，司乔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潘仁仙如同诅咒般的话，越想越心惊，越想身体越冷，她环抱住双臂，四处张望，并不能判定身处何方。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过去，不自觉地运用了圣目之力，竟发现自己胸口内脏腑之间盘旋着三金七银十个光点，她认了出来，乃是她的魂魄。
她很少能内视到自己的魂魄，尤其是眼下的情形。
三魂七魄被一根金线穿在一起，像是一串玛瑙珍宝，那金线有个别的地方细弱一些，似断非断。随着她胸口的痛觉加剧，细弱的程度也在加深。而上面的魂魄也呈现出不稳之势。
她下意识拿手捂了上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她虎口那圆卵印痕处散发出一抹温润的光晕，朝她的胸口晕染过去。
道道光线交织成一道金线，正好合入串着三魂七魄的丝线。
氤氲不断，魂魄牢固，疼痛减轻。
她极其小心地喘了一口气，心中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魂魄因何需要丝线来栓系？
而丝线断裂之时，为何魂魄裂分，疼痛难忍？
这般想着时忽地感觉似乎自己在闭着眼睛，便将之睁开，才发现场景变幻，其实她正在床上打坐，而所处之地并非荒郊野外，而是幸甚宫波月殿。
窗外已然大亮。
自从宫变一事之后，不但朝堂与后宫大换血，钦天监中也做了不少人事调整。
熊不礼继续任主理，罗修长老成为了新的天师，大虫长老和素问长老皆从各自的位子上退了下来，由天科和畜科中各挑选出一位同僚暂代长老之位，司乔也不再去畜科上工。
三人听从着穆飞羿的调配，准备着过几日神秘到不能宣之出口的重大任务——探入朱雀五脏之内。
司乔下床后，仍然在回味着方才古怪的梦。
潘仁仙死了？
她向穆飞羿所居的院落走去，进门后便听见董威在跟穆飞羿汇报，“穆天珏又逃了，这次的方向是西北塞外。”
“没想到二王爷竟然不肯要他的胫骨，而潘仁仙那厮也没当机立断取他的命。不过他的样子也够惨，估计活不了太久了。”
凉亭中一道玄影负手而立，闻听此言并未有丝毫动容。
董威又汇报道：“我又赶到时，潘仁仙也死了，黑白无常正在押解他的魂魄，我一看就没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