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儿两字在此情此景下从皇帝的口中说出,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穆飞羿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周遭的刀光剑影和背后的妖月之光盈照在他的周围,使得一身玄衣,黑发如锻剔然玉面的他有种不真实感。
皇帝望着这个越发出挑不同凡俗的儿子,脑海中浮现出寝宫私密花园中的那尊绝色石像,不禁去想,若是儿子真的选择背叛自己,不可避免地走向的是莫家的老路,那么他们之间会再次出现你死我活的境地,就像当年他与莫琳儿一般,虽说曾经忌惮,厌恶,仇恨,想要除之而后快,但这亦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骨肉,唯一的联系……
莫名其妙地,他的心口忽地出现一阵隐约的奇异痛意,就像是有数十个针尖在轻而快地扎一般。
而宜宁郡主那边则望着穆飞羿柔声道:“表哥,你敢相信他的话么?”顿了顿,她的语气讽刺,“只怕是前脚你将我制住交给他,后脚你自己便也下了天牢。”
见穆飞羿眼眸微动,她又笑了一笑,声音更加平静温柔,“表哥,你再好好想想,退一万步讲,时至今日,即便他的话可以相信,但是此着对你的好处多还是索性就此按着自己的想法走好处多?”
“表哥,我虽不才,但也明白一个道理,与其仰人鼻息,等他来赏赐,这通天的前程与权柄,倒不如自己主动去抓握与摘取,那样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才可立刻俾睨万物,扬眉吐气,表哥我知道你能做到的,这一切对你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只在愿不愿意而已。”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极富蛊惑力,皇帝听了心头一把烈火如同烹油一般噌地窜起,他指着宜宁郡主厉声道:“乱臣贼子,朕没瞧出来世上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又恶毒狠辣的女子,简直和你那母亲如出一辙!这些年朕一直将你锦衣玉食养在宫中,没有恩情也该有苦劳,却不料养出你这样一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出来!你,你……”他气的极了,又指向穆飞羿,“老六,朕给你倒数十个数的时间,若不将此贱婢给朕拿下,就休怪朕不再顾念父子之情。”
“十,九,八……”随着皇帝的愤然摆手,潘仁仙开始缓慢地数数。
情势重新变得剑拔弩张。有节奏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之内,充斥着妖异的感觉。
穆飞羿一直面无表情,就像是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大虫长老则凑到司乔的身边又低又快地道:“诶,你怎么办,待会打起来你向着谁?按说你是该向着那年轻小伙子的,不过现如今人家身边多出来个红颜知己,你要是和他一道反起来,万一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怎么办?可你要是向着那小伙子的爹,你是个重情的人,应该做不到吧?”
“……”司乔没有想到大虫长老的语速能快到这种程度,若不仔细分辨,直接就是嗡嗡嗡一团,潘仁仙才刚刚数到三他就能把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完了,偏偏自己还全都听懂了。
她本正心乱如麻呢,只好冲他撇过去一张满是垂头丧气的麻木无奈脸。
大虫长老裂了裂干糙的嘴,又极快地道:“好咧,我懂了,不过本长老就不奉陪你们了,每逢此刻,我大虫的唯一口号就是——躲。祝你好运,再会。”
说完,他将身影一纵,就这般活生生地从大殿中消失了,偏偏在场的,除了司乔,没有一个注意到这件事的。司乔眼睛撑大,嘴巴张圆,露出了一副与殿内诡异的危急时刻很不搭配的表情——她眼珠子东转西转,也没有瞧出来这大虫长老是从哪条地缝里钻出去的。
大虫长老……素日真是小觑了他啊,太太太不简单。
这是潘仁仙数到一之后戛然而止时司乔脑子里的念头。
穆飞羿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一脸淡然地望着皇帝,而皇帝则明白了他的意思,恼怒冲破了忍耐的最后底线,“好得很,老六,别怪朕心狠,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没有选择站在朕的这一边,是你先不顾的父子情分,你母妃倘若在天有灵,也怪不到朕的头上了。”
“熊主理,潘天师,两位长老。”他脸上泛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将剩余的愤怒挤压得有几分古怪,“送他们上路吧。”
说罢,便听得四位钦天监中人齐声应了声“是”。
而接下来皇帝却将目光转向了司乔,“司真人,此事与你无关,你乃一个道道地地的局外人,不要与他们两个搅在一起,不值得,来,到朕的身边来,陪朕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司乔怔住,倒是被他这副态度弄得有点受宠若惊,抬手摸了摸脑袋,“这个……”余光瞥见宜宁郡主脸上露出满足而愉悦的笑容,像是个胜利者一般向穆飞弈身边靠近了许多。而穆飞羿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反而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来。
“@#¥*……”司乔脑海里忍不住飚出一句望山村村骂。
就在这时,穆飞羿和宜宁郡主身后的妖月突地闪过一道紫色的火光,咔嚓一声脆响,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地裂开了,巨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内传出,宜宁郡主顿时身形一斜,被吸了进去。而穆飞羿却依然稳如泰山,就连玄色的衣角都没有动上一动。
但是之后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他脚下周边方圆一尺的地面突地崩塌陷落,于是他整个人闪电般下降。妖窟的阴暗世界在交错之间一闪而现。司乔禁不住惊呼出声,“王爷。”
穆飞羿未作任何反抗,修长的身形霎时没入,可丈余长的黑发却翻飞出来,直袭向司乔的腰间,眨眼间将她捆成了个黑粽子。
还没等司乔再度惊呼出口,她已经随着穆飞羿一道跌入了那陷落之口,森森的刺鼻的妖窟气息扑面而来。
随后肩头一沉,一个熟悉的手臂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