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呆了一呆,其实并不能设身处地地体会他之所感,但心中知晓,他这是舍不得自己冒一丁儿险,费一点儿力气,犹如一个溺爱孩子的爹娘,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疼惜至极。
忍不住微微一笑,脑门蹭向他的下巴,“别说些花言巧语来骗我,我要是百无一用,是个成天坐吃等死的傻瓜,在望山之时,你才不会对我有一星半点的注意,更不会……”心仪于我了这几个字含混在喉咙之中,没有说出来。
穆飞羿凤眸敛起,长睫微阖,摇了摇头,“这你可就说错了,只要是你,别说百无一用,就算成了小猫小狗,或者疯了傻了,我也一样会……”
一眼认出,珍之重之,永不放手。
同样地,他也没有说出声来,任脉脉柔情流淌在心间,化作品不尽的甘甜与时隐时现的痴笑。
司乔的身体却是一僵,她懂得穆飞羿的潜台词,更明白他是在对谁所说,“她”与他之间横亘了恒河沙数的日日夜夜,沧桑巨变。他的心底便积淀着无穷无尽的缠绵不老的深情厚谊,自遇上自己,一股脑儿地喷薄出来,摧枯拉朽,焚尽一切。
旁人会感同身受,闻者流泪。
然而这些,与她有多大的关系呢?
她所承载的,是她应该拥有的吗?
巧合而迷蒙地站在时空交错的一个渺微的点上,承受着看不透的三生九世不尽起伏,不知前不见后的司乔心灰意冷地沉默下来。
她在想,撇去了望不尽的莫须有的前世“水凰”的身份,她单纯作为司乔,又岂能是疯了傻了或小猫小狗便可获得他的垂青与爱恋的?
退一万步讲,纵使强者如水凰,若从始至终便是一个只会撒娇耍蛮别无二用的平凡丫头,若她从不曾拥有过无上女神的战力和仁心,若她头脑简单,智勇皆无,凡事都要依赖别人,若她刁钻怪邪,乃是天上地下第一号魔头,天界太子白月安还会爱上她并一往情深,万年不变吗?
不说白月安,那些玄字辈的,槑槑和嗰嗰,又岂会乖顺地认她为主,受她驱遣?
一切不过是因了她的“好”,她的耀眼灼目,她的至高担当与能力吧?
如此一想,这三界六道岂不是势利市侩,冰冷无情得令人齿冷?
想到这里,司乔立刻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又使劲晃了晃脑袋,须臾傻傻笑了起来:
我是谁,谁是我?
一个人之所以为一个人,不就是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吗?
若水凰不为仁厚上神,便不再是水凰,而她若浑浑噩噩,混天撩日,便也不再是她司乔了。
她是谁不重要,是不是水凰也不重要,她只要做好她自己,将这一世的司乔做到极致,那便是对她自己来说最称心如意、完美无瑕的事情了,也是天地间她唯一应该全力以赴兢兢业业的事情。
古籍上有云,活在当下。正是说的这个意思吧?
至于穆飞羿,爱她便爱她,不爱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顶多伤心上一段时日,就算化作积在心底终生郁郁难解的一个情殇,那又有何妨呢,对于她是谁,她好不好,她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行走天地,是不应该有任何影响的啊。
这么想时,突然脑海里轰鸣一声,白光乍起,有世事人情四个大字打着璇儿漂浮而过,又有情爱二字紧随其后,若隐若现,司乔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神清气爽,而她周身散发出浓郁清香来,这种清香有别于一切花香、果香,茶香,脂粉香等任何世间俗香,是一种弥浸了清澈水光和剔透琉璃的浩浩幽然之气,而若自高处来看,司乔的双臂之间浮动着淡淡的五彩之色,细软的长羽在空气中轻轻地袅动,正如那夜在双头人村下的幽谷中一般。
司乔浑然未觉,兀自粲然微笑着,体悟茅塞顿开的通透之感。
穆飞羿却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低眸看她,她肌肤剔透,不但五官发肤,每一个毛孔都氤氲着久违的清幽味道,及腰长发于身后无风自动,光影飘掠,美如幻觉。
穆飞羿薄唇微勾,眼中柔色尽染,玉色面庞如暖风袅袅中秋月春花,明艳潋滟,任谁也不能将之与人前清冷自持的六王爷联想在一起。
而他环在她身后的手掌悄然反转,向着茫茫云海处结出一个奇特的复杂手印来,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自她周身倾泻而出的瑰丽之影。
随后,他在司乔的背上轻轻一拍,不知怎地,有四道影子滚跌了出来,正是那玄蚺玄虎玄鱼与玄虫,它们分落在院子的四角,打了几个滚才稳住身姿。
玄鱼茫然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正在睡觉,还以为地震了。”
玄虎直接转背过去,哼了一声,不言不语。
玄蚺哈哈一声,道了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也转过身去。
玄虫朝着院中之人行了个礼才嘻嘻一笑,“恭喜恭喜。”同样不再看他们。
就在这时玄天镜啊呀呀地翻着跟头破空而来,刚好砸在玄虎的身上,砸掉了几根斑斓的虎毛,玄虎吓得像个炸毛的猫般跳得老高,待看清楚怎么回事后神情愠怒,想了想,没有发作,还是老老实实地卧在了地上。
司乔正待发问怎么了,穆飞羿温热的唇已压了上来。
日光正好,两相痴缠,几为一体。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司乔沦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穆飞羿精研细磨地在她脸上每一处都反复地侵略,有一瞬间司乔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盘美味的点心,而他是一个馋了好几天的小孩。
寸寸掠吮,虔诚而贪恋。
到后来,他撬开她的唇舌,索要更多的美味。司乔又软又热,浑身失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锅二奎嫂过年时煮的红豆馅,喘不过气来。她开始怀疑这个男子是不是要将她拆解入腹。
最后,穆飞羿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唇齿放开了她,但是手臂依旧将她狠狠地箍在怀里。
终究,他深爱的人,一步步地,虽然艰难,还是渐渐地回来了。
万年来的筹谋运作,处心积虑,不见天日的辛酸苦痛,没有白费。他所背负的,所熬煎的,所有的血泪与摧残,都必将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