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抵制着,也感受着,片刻后推开了穆飞羿,偏头闭阖上眼睛不去看他,又尽量将声音调得温和点,只有这样,来自周身的那股难过与伤痛才能稍稍地蛰伏些微,好令事情得以解决。
“寻到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魔的体内至宝之后,你又要做什么呢?那些宝物……它们会被用在何处?”
穆飞羿见她语气和缓,心中的弦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字斟句酌,又不敢露出迟疑的痕迹,“……四魔的宝物远远不够,只是一部分……接下来,我们还要去一些别的地方,找一些其他的东西,至于其用途……”他本显得幽暗冷清的凤眸忽地浮上一抹亮光,带着一闪而过的激烈与锐利,低低道,“你放心,不会是与这个世间为敌——人间大劫万年一度,这些取之于旧魔的东西,恰恰是克制新魔的利器。这些年来我一直孜孜以求的……便是它了。”
这大概便是东方玉林所讲述的那两个驴头不对马嘴的故事的含义吧。司乔将白茫茫似大雪纷飞的千头万绪捋了一捋,又问道:“六王爷……殿下,假如我就是水凰,要死也死了一万年了,你是怎么把我的魂魄复原,又为什么送到北晟皇族投胎呢?”
她看向穆飞羿,穆飞羿也正凝望着她,目光遭遇时他既没有闪烁也不曾回避。
许是知道司乔此刻像个炸药包一样不可亵玩也不可亲近,他没有寻求近一步的距离,规规矩矩地相隔两步之遥,平平实实地回答:“我用了三千年的时间将你散入云霭尘土的碎魂散魄找了回来,又花了三千年将它们聚拢在一起,再往后,把它放入了灵族的圣泉之中,温养滋润……如此万年过去,你仍差了一些灵智,化不了人形……我打听到说是沾惹些凡人的血肉之气就好了,正巧,该去收割那些豢养了多年的宝物了,朱雀和白虎的葬身之处皆成了繁华京都,有帝王皇族坐镇,于是我便……分出一魄入了穆氏宠妃莫琳儿的腹中,你则迟了些时辰去了北晟。”
万年时光在他略显干瘪的平铺直叙中像是三五年一般短暂无奇,司乔在心中字字琢磨,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将一个原本魂飞破灭的灵体重现于人世,可视为逆天之行,个中辛酸劳苦不言而喻,而最最重要的,是执事者饱受磋磨的心念之力。
一万年,若是凡人,数百代的更迭不再话下,就算是三皇五帝出来也都好几波了,人世间来回沧桑,他却枯守着一个碎得渣都觅不到拢不起的灵魂,其傻帽程度不啻于愚公移山,其艰辛不亚于精卫填海。
怪不得那朱雀说他是新魔,而他言行举止也的确时不时流露出魔里魔气。
“一切本该进行得很顺畅——在我的计划中,我会成为太子,穆氏皇位的继承人,十余岁后顺其自然地苏醒入胎之前的记忆,继而恢复被封锁的神力,到时候我会求父皇去北晟求婚,将你娶回来。”穆飞羿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温柔,似乎在畅想那被偏移了的场景,“你及笄之年我们便成婚,婚后我会带你去望山,在那里我们拿到龙睛,你也会接获万年之前遗落的血肉与法器,到时候,我会适时告诉你从前的事情,而之后,我们会将朱雀妖丹、白虎魔心,玄武龟甲一一拿到手……”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睫,勾了勾唇,脸上浮出个嘲讽而隐晦的笑来,“谁知道,天不从人愿。”
事情在他与司乔的魂魄分开的那一霎便转向了另一个大相径庭的不归路。
“掐算着时辰,我本应只比你大上两三岁,可是在我头脚下去,后脚有心之人便来捣乱——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来到了行事之地。飓风董威几个有的被引开,有的被重伤,眼看着你的魂魄不保,而且再耽搁下去,你就得比我小一旬了……亏得飓风在紧急之时将原定的术法引动,将你的魂魄推出,你才顺利下界,成了北晟的公主。”
司乔怔怔地听着,关注点诡异地停在了飓风上面,合着自己投胎成人还是飓风做的催产婆……
“那些人将事情搅成了一团麻,董威凌云等人也被殃及,全都受伤跌下了界,投胎成了凡人。这些还不是最糟的——大夏和北晟接下来尽皆发生了政变……”
穆飞羿住了口,望向司乔,他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些许血色,双眉间的朱砂却依旧色淡如粉,显得整张绝色的容颜有种妖异的美。
他这厢,非但没成为皇太子,差点连小命都不保;而司乔那边,说不上是更为惨淡还是幸运,父母双亡,皇位遭篡,襁褓中被抱离北晟……
“阿公他救了我……他与你是什么关系?”司乔将这个疑问重新拿出来问。对于穆飞弈的愤懑和质疑不知不觉间消解了大半——就姑且先当事情的真相如他所说。于是阿公与他是不是同一个阵营就变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穆飞弈沉吟了一瞬,静静地看着司乔,“你很想他,是吗?”
司乔莫名其妙,又觉得颇为搞笑,做了个匪夷所思的苦笑表情,废话么这不是?
那可是阿公啊,与她相依为命了十六年的人。
“他……”穆飞羿字斟句酌,似有难言之隐,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其实是你们灵族的长老……呃……跟大虫长老一样,你们灵族本来有九位长老,在神魔大战中殒落了五个,还剩四个……他是大长老,大虫长老是最小的一个。”
“因为你的魂魄是由亿万个碎屑重黏而成,很是不稳,我便设法将灵族的圣泉整个撬出,与你魂魄融为一体……在灵族长老看来,我此番乃是大逆不道,与毁天灭地无异……他恨我入骨,自然不肯与我见面了。”
司乔呆呆地张开了嘴巴,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