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榴公主将樊木航收押一事传出来,朝中哗然,因为世人皆知樊木航与其父乃截然不同两种人,一个是天上雁,一个是世间虎。樊木航与赤榴公主两人关系亦尚算和睦。后来知情者散布说是樊木航刺杀赤榴公主,这才获罪,众人又是一番感慨,为着樊木航夹在父子与夫妻之间的取舍。
对樊轻熊的判决出来了,宣布了十大罪状,秋后问斩。樊轻熊的部属抓得抓,贬得贬,抄家的抄家,树倒猢狲散,秋风扫落叶,至少在明面上,樊党不复存在了。
皇帝的的身体状况虽说每天都有新进展,但始终未能从病榻上起身,他可以听可以看,但说得格外艰难,而且每隔一两个时辰都会再陷入昏沉之中,昏睡世间的长短由他清醒时所耗费的神识决定。
赤榴公主虽然心焦,但也满怀希望,她觉得此时的光阴大概会是这一世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了。
对于司乔来说,事情皆朝着她所能控制的方向发展,唯有一点,令她有些头疼。
这几日穆天晴连番进宫来找她,虽然嘴上不说,但神色很是不悦,她对于司乔将于秀于文两个人带进宫来,而自己却被留在了醉春阁里给褚大宝打杂非常不满。
“楚公子天天一张黑面,连浩辰都被他使唤得团团转,却大气不敢出一口,我也被呼来喝去的。他是不是跟我们穆家人有仇?”说到这里,穆天晴顿悟了似的,“对哦,他待于连便和和气气的,就是那没用的小不点儿于令和下人徐娥娘也和颜悦色,偏偏针对我和浩辰,他安得什么心?”
司乔哑然半晌,道:“我见了他好好说说他。”
穆天晴依旧满脸不高兴,站在司乔眼前不挪步,也不吭声。
司乔觉得好笑,便劝解她道:“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你本是公主身份,虽说你愿意放下身段,却又如何能真的为奴为婢?皇宫重要,那醉春阁又岂逊于皇宫了?你性情机敏,留守在醉春阁,说不定能察觉到他们难以发现的东西呢?”
“能有什么东西?”穆天晴果然被她说得来了精神,“不过就是一家供酸文醋字的无聊骚客们无病呻吟的地方,还能有神秘机关不成?”
“是啊。”司乔点点头,“这个就靠你去仔细观察了。即便楚公子,也没能找出来呢。”
司乔近来才知晓,这醉春阁一直都是白月安的地盘,其实也就是穆飞羿的,只不过穆飞羿入胎之后,有了隔音之谜,忘记了许多事情,等到恢复记忆之后才又找寻了回来,但眼下他影踪全无,生死不知,很多秘密无以揭晓,司乔却等不得,也不敢想象与确定能不能等到,不管她目前能力几何,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去做。
在她心底,从前云遮雾罩般的秘密解开了一些,但又有更多更浓密的袭涌上来,一层一层的阴霾与诡谲万花筒似的缠绕,变幻,推进,她却不再如初出望山那样沮丧和绝望,即便仍有孤独与狐疑夹杂。
因为心里有了信念。
穆天晴带着点儿小兴奋回了醉春阁,三天内没再进宫打扰司乔。
三天之后,她和穆浩辰一起,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了。
“真人,我和浩辰一起将醉春阁犄角旮旯全翻遍了,就连老鼠洞都摸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
司乔并不意外,“夜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动静,什么动静?”穆天晴和穆浩辰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穆浩辰脸红了,“那个,师父,昨天半夜,厨子李三和厨娘宋氏在后院桥洞下偷……偷/情了。”
“……你这个不学好的。”穆天晴朝穆浩辰后脑勺上给了一下,“丢不丢咱们穆家的人,下次再有记得告诉我。哼哼,我扔几百个蝎子过去,让他们从今不能人道。”
“……”司乔擎住了脑门,“你们没有听到夜半有人唱歌吗?”
“唱歌,唱什么歌?”穆天晴一头雾水,穆浩辰却若有所思,“师父,唱歌我没听见,但是听到了有人弹琵琶,那琵琶声很小,颇富悲伤之意,我以为是醉春阁中的哪个歌女在练曲子呢。”
司乔讶异地看了一眼穆浩辰。
一是为了他竟能听到——褚大宝说是怀有思情的人才能,这小徒弟小小年纪难道也开了情窦,二是怎地从唱歌改换到了琵琶?
“有这种事?”穆天晴惊奇极了,随即又沮丧起来,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今夜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司乔道,今晚才是月圆之夜,按惯例那歌声应该会再次响起。
穆天晴和穆浩辰都很兴奋。这些日子司乔一直在忙,别说一起行动,就连见面的日子都少之又少。
穆天晴和穆浩辰便先回了醉春阁,司乔安排好了宫里的事情,天刚擦黑,便也出了宫。
冬安皇后听了刘嬷嬷的禀报后,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的身体一下坐直了,“公主呢?”
“公主也不在宫里,应是和郎公子在一起呢,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一桩稀奇命案,郎公子负责查办,公主好像也挺有兴趣的。我看樊轻熊倒台之后,郎世闲的风头无人能比,就要起来了。”
冬安皇后眼眉轻微地颤了颤,唇角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刘嬷嬷看着她的脸色道:“这几日陛下天天召见郎奶娘呢。”
“也不知道公主心里怎么想的,樊轻熊被秋斩之后,还愿不愿意和驸马爷继续下去,她和郎公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在所难免,咱们北晟国也不是没有先例……只要都愿意……”
哗啦一声,冬安皇后身前的果盘飞出去,各色鲜果溅了一地。刘嬷嬷吓了一跳,惶恐跪下,“奴婢罪该万死。”
冬安皇后却并没有冲她发火,眼眸轻轻闭阖上,神情亦未有太大的波澜,依旧是惯常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唯有紧促的呼吸昭示着心情。
许久之后,她轻吐出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