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玄天镜的话疑点很多，但似乎是现状的唯一解释。
司乔浑身的精气神慢慢泄了下来。
白高兴一场令她很受打击。
但天生乐天派的她随即宽慰自己，不管怎样，目前的情形其实已经不错了，也值得庆贺，她一边牢牢盯着褚大宝的背影，目光在镜面上寸寸移动，一丝一毫不曾错过，一边暗忖道，起码能清楚察看所要找寻之人的踪迹和其所处的环境，对方正在做些什么也瞧得一清二楚，总比先前一无所知的好。
虽说这般行径细想起来有点不厚道，有监视对方之嫌——但是对于寻找阿公还是很有帮助的。
至于其他细节问题，自己以后再多琢磨琢磨，改进一下。
她很有信心能令玄天镜做到玄月那般。
想到这里，司乔转忧为喜起来，不死心地又瞟了一眼褚大宝。
却在这时，她的目光定在了褚大宝倒背着的手上面——左手握在右手的手腕上，右手则捏着兰花指，指尖正冲着后方，也就是司乔所在的方向，微微地有节奏地一晃一晃。
一、二、三……
停一停，再重复。
一、二、三……
司乔的头嗡地一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认了出来，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和褚大宝还有村里的小伙伴们玩游戏时所定下的暗号。
意思是——身后有大虫，别动别说话。
当他们在大街小巷跑着颠着嘻嘻哈哈窜过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孩子做出这个举动，其他小孩就要配合着赶紧屏气息声，假装自己是一只过街的小老鼠，要悄悄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地靠向最近的墙，从墙根边掂着脚溜着过去。
直到那个做出这种动作的小孩子结束手势，把小胳膊拿到前面，大喊一声“大虫走啦”，才算是危机解除，大家又可以疯喊狂跑了。
褚大宝于这时做出了这个动作，司乔知晓不是巧合，也一定不是在开玩笑。
多古早的事了，想起来至少是十年前。他们那会子正是无忧无虑童心盛炽的年纪，乡野之中，男女大防不重，小孩子之间还不开化便混在一起，度过那些鸡狗厌弃的童年时光。
马上就十八岁的褚大宝却为何于此时此刻将旧趣重演？
他所要传达的意义是什么？
司乔才不会相信他突然返老还童，无聊到一个人在深夜巷子里玩游戏呢。
如果是说他周遭有人监视，可街巷空旷静寂，很是普通，不但司乔没有看出来，玄天镜也并无示警——玄天镜是有着测察本领的。
若说褚大宝怕自己对着空中莫名浮出的镜子说话被人发现，引起恐惧或作笑柄，就算是司乔，现在也掌握了几个做结界的办法。褚大宝一定也会。
这些都不是理由。
可是却为什么一反常态呢？
一股惧意从脚底升起，她呆呆望着褚大宝的背影一步步远离，直到消失在街巷尽头，那个小小的手势依旧未变，几不可察，却也清晰入目——是只有具有默契的人才能看懂的。
司乔没有让玄天镜继续跟上，而是假装遗憾地叹口气，“算了，今夜到此结束吧，不找大宝哥了。”
说完，她静默而寥落地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用元神来感应了下四周。
玄天镜如蒙大赦般飞回她的眉心，玄兽们也都恢复了懒洋洋的坐姿，准备安歇。
却就在这时，司乔又啪啪几下将玄天镜重新拍了出来，将手心重新对准玄天镜。
“还要再来？”玄天镜大惊失色地问。
司乔从来没见玄天镜如此失态过，它向来都是个没心没肺吆五喝六的轻狂做派。
司乔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周围，案己灯盏，茶杯书册，拂尘佩剑，一一不曾错过，其实她生性不是个细致人，这还是第一次用圣珠之力来地毯式审量自己的住所，果真，在方才闭眸以元神察出偷窥之感的地方纷纷捕捉到了一些器灵之光。
她长叹了一口气，心情异常地沉重而复杂，将手从玄天镜上放了下来，走回到内室，躺倒在床榻上。
今夜至少得出了这几个结论：
穆飞羿跟刘四婶一定是时常保持联系的——他却掩盖着，不让自己知晓。
自己这房里的布置，也可以说是眼线，背后之人一定是穆飞羿——他在监视自己。
而令她惊奇的还有一事，大宝哥是如何知晓这一点的呢？——他从来没来过幸甚宫，更不用说波月殿。虽说小案上的灯盏长明，上次他却从灶火里浮了出来。
自己元神出窍一事早就传到了北晟，他上次是特意透露给她知晓的吗？
令她提防穆飞羿？
至少能看出，褚大宝的功夫，也达到了高深的不可揣摩的地步，他必有一番自己不知道的奇遇。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司乔睡着了。
这些天来，她忙于打坐修炼，沉浸在灵力暴涨、前途无量的欢喜中，竟是一直没有以这种最为自然的凡夫方式睡过觉。
此刻骤知了这么些信息，无端地有些疲惫，便一时松懈下来，陷入到了梦中，在梦中她也知晓自己睡着了，还发出了慨叹，得道成仙确实好，但是附加的东西太多，心太累了。
回忆起来最快活最轻松的时光，还是小时候，在望山，一无所知，没有本事，也没有负担，一切有阿公在，她便吃饱睡，睡了玩，玩饿了再吃，随心所欲，所求甚少，多么开心。
可是人长大了便要不同了，心里不自主便装了人和事，不但要顾念自己，还有他人。
小女子也想顶天立地，便得筹谋，算计，付出，努力。
一颗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那就那么容易长成的呢？会遭风淋雨，会有过路人来踢打刀砍，还可能有闪电惊雷来劈。更怕的是，这棵树是有人别有用心地栽植，最终的目的，深沉难猜。
司乔混混沌沌中忽地觉得有人在牵拉自己的手，伴随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声音。
“司真人，醒一醒。司真人，求你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