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丑闻被容氏所知，她们两方的战争便会一触即发。
再加上穆飞羿适时抛出的对皇位无意的导火索，皇帝寝宫里的那场血战，是必然会发生的。
穆飞羿抚着司乔肩膀的手指有些凝滞。
“是的。是我早就算好的。”夜色中，他毫无感情波澜地承认。
司乔抬起脸庞来，看着他的眸子，他的眸底深邃如湖，满沁着冰冷之意。
“为什么？”她问，“你很恨她们？恨到非得置之于死地？”对于穆飞弈来说，事到如今，她们的生或者死，对于他毫无影响，对他将要做的事，大概也无足轻重。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做呢？
她并没有诘问的意思，更多的是好奇，想要探问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在她看来，他太过于复杂，捉摸不定。让她在不由自主的爱恋之余，难免掺杂着一丝畏惧和猜疑。
“以前非常地恨，到现在，称不上恨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含糊其辞或者逃避，而是正面回答道。
至于以前与现在的分水岭，司乔在脑海里一转，便明白了。
以前是指的纯粹是穆飞羿——大夏王朝的六皇子时，现在则是指的恢复了白月安这个身份的记忆以后。
他将她搂得紧了一些，以至于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低沉的声音自头上响起。
“容氏多年来采阳补阴，害过无数男子的精血乃至性命，种种所为死不足惜；至于景氏……”
“当年莫家事发，我母妃尚不知情，是她气势汹汹，在消息还未传到宫中的时候，便带人杀去了我母妃的寝殿，盛气凌人地要问罪于她，后来在我父皇赶到后，又在他们之间极尽搬弄是非之能事……换句话说，是她直接逼死了我母妃，如果没有她，或许我母妃看在我尚年幼的份上，能坚持活下来……”
司乔恍然，往事中竟夹杂着这样一段详情。昔年的皇后也不能以后来的她所能推断。
“而三皇兄。”他冷笑一声，“我八岁那年，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则秘术——我乃魔道王子转世，若能取下我的一截胫骨做成笛子，可以号令阴兵，天下无敌。”
“他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买通了我的贴身內侍，也是我唯一一个內侍，自我出生便陪伴在我左右的人，他令其在我睡着之后，点上迷香，使匕首砍下我的小腿……”
“可惜的是，那內侍欲砍未砍之时，受到了我体内禁力的反噬，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自己控制不住去砍向了自己，我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之久，醒来之后，他已因失血过多，死亡多时……”
“临死他在地面上留下了血书，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求我谅解，并且希望日后能为他报仇。”
司乔悚然，蓦然想到，“那只骨笛？”
穆飞羿身上正有一只骨笛，她记得穆飞羿曾经说过，它是他杀了一个最亲近的却背叛了他的人，取出其骨头所制成。
“是的。”穆飞羿应，“我将他断掉的腿骨剃血削肉，留作了纪念。至于后来果真做成了笛子，却是另一番巧合了。”
司乔喉头有些干涩，僵着片刻，挣了一下，想要坐起身来，却被穆飞羿猛地用力箍得更紧，几乎将她勒疼，他不让她动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口吻急切而霸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
不待司乔回答，他又道：“我做不到宽恕，任何侵犯过我的人，我都想要报复，即便是我如今法力高深无边，三界内少有敌手，这些凡人在我眼中就像是草芥一般，捻之成灰，可我仍然想要讨回我当年所受到的一丝一毫的不公，睚眦必报……在我的心里，有一本明细清晰的账，我会一点点地将之讨回，抹去。”
“阿乔，这样的我，你是不是不喜欢……”
他的呼吸在她的耳畔，又烫又急，他的心也跳得快了几番的节拍，莫名的，一层薄雾自司乔眸中浮出，她柔柔地拍拍他的后背，低声说：“怎会呢，我明白……我对你，唯有心疼。”
“真的么？”他欣喜地抬起头来。而她也得以直起脊背，将他的脸庞掰到面前。
那样一张精致的刀削斧凿般的脸孔，那样一双勾画完美的眸子，在像个孩童一般凝望着她，无端地其情其景，与胎元之梦中的那个小小男孩重合，司乔心中隐隐作痛，轻轻地抚上去，“当然了，我知道，无论做什么事，你总会有自己的道理……你，不会是坏人。”
担忧和戒心不是没有，但在这一瞬，全都化为烟云，风吹即散，又怎会说出来呢？
穆飞羿的唇角轻轻牵起来，似乎只消她这般一句话，他便云开月明，清风自来。
他认真地一字一顿道：“好人与否，我不敢当，我也不再想去做个正经八百的好人……但是，阿乔……无论我对别人如何，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自始至终，独一无二，不曾改变。”
“在这个世间，我怕，也是唯一怕的，便是你会对我有所不满与质疑。”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深邃的眸底浮出一丝悸然，便愈发盯着她看，想要将她每一丝神情的变化皆捕捉在眼。
司乔逐字地品味他的话，虽然很多地方不太明了，但是种种情绪却是能够体味的。
他是在担忧自己，也渴求着自己。
无论对于穆飞羿还是白月安，她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与支撑。
心中一阵不知来处的揪痛，她起身在他的下巴上轻啄了一下，“我们的纠葛从前世到今生，想必是上天注定，逃都逃不开的。上一世的我们不曾长相厮守，这一辈子，我想我们一定能够天长地久。”
他捉住她的肩头，回复一个深长的亲吻，当亲吻停歇下来，他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夜色浓重，室内幽然，他隐没在黑暗中的眸子散发着星辰一般清冷的光泽——哪里有什么上天注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