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莹莹的山麓上伫立着一排青砖绿瓦的小宅院,房前房后是开荒的菜园子,架起的秧苗丛中,司乔一眼便能辨出,那是茄子辣椒黄瓜豆角等菜。
一个五官俊美脸色却被日头晒得通红的少年正在菜圃里忙碌,他身穿灰色短打,麻绳腰带草草地扎在腰间,撅着屁股在薅黄瓜架下的杂草。
司乔眨了眨眼睛,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位跟前几日用耗子吓唬人的作天作地的七王爷有着天壤之别。
直到穆飞羿站到了他的面前,那少年才直起腰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众人,“你们是?”
领路人蓝衣男子热心道:“穆天羽,这不是你的爹娘叔伯吗?你怎地不认得了?”
那被叫做穆天羽,实际上除了模样相似没有别的相同点的少年歪了歪脑袋,瞅着司乔和穆飞羿,两只眼睛事儿迷瞪时而聚焦,终于他一拍大腿,朝着司乔扑了过来,“娘啊,想死我了。”
猝不及防,司乔差点被他熊抱个人仰马翻。
蓦地多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司乔很是不适应,但对方太过热情,她便顺势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拍,“七王……咳咳,天羽啊,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穆天羽从司乔的怀里抬起头来,脸蛋上的汗渍和泥巴揩掉了不少,他望着司乔和穆飞羿,一张花脸上不无欣喜,“爹娘,你们可有一段时间没来看我了,快到家里来。”
穆飞羿和司乔被他一边一只手扯着,便进了那青砖绿瓦的独栋小院,蓝色短打的青年男子大功告成,笑眯眯地自去做活了。
进了院落里之后,穆天羽便嚷嚷起来,“秀花,快来拜见公公婆婆。”
东厢房里应声钻出个荆钗布裙的女孩子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细眼小鼻,肤色黝黑,在院门口僵立了几息的功夫,像是明白了过来,脸上堆起笑容,小跑着迎上来,“媳妇见过公公婆婆,你们二老怎地有空来了?”
司乔:“……”
穆飞羿:“……”
众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地进了屋。
屋子里颇为明亮,各式家具齐整,但衣物之类丢得乱七八糟,司乔一眼瞟见穆天羽上次相见时穿过的那件华贵锻袍和一堆打着补丁的破短袍压在一起,十分地扎眼。
穆天羽煞有介事地让司乔和穆飞羿坐了上座,他也未支使“媳妇儿”,自个去沏了壶茶过来,和秀花一道给诸人倒上茶水。
董威拿眼一看,那茶叶虽也不算名贵,但比之灏王爷府中的算是新鲜许多,悠悠荡荡在粗瓷大碗中,有一种天高海阔的感觉。
穆飞羿在穆天羽执杯的手上扫了几扫,只见不过几日那养尊处优的一双嫩手便不成个样子,满是燎泡与伤痕,指甲缝里还藏了不少的泥垢,可天生洁癖的穆天羽却浑然不觉似的,捧起一碗茶水来一阵牛饮,显然渴极了。
他那一团孩气的小媳妇儿很心疼他,拿了块脏兮兮的手帕为他擦滚着汗珠的湿漉漉的头发。那手帕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味道,擦了还不如不擦。
司乔虽然没当过别人的娘,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打量着穆天羽道:“天羽啊,你来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要不要跟我回去?”
穆天羽从那碗比他的脸还要大的海碗中抬起头来,砸吧下嘴,“娘,你老糊涂了,我跟秀花成亲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啊,这是我和秀花的家,儿女大了当自立门户,怎地能再跟你回去?”
司乔被噎了一噎,干巴巴地又问:“你们成亲多久了?”
穆天羽像看白痴一样看她,唯有这时司乔才看出了那抹独属于大夏朝七王爷的神韵,他微蹙着眉,脸上泥道子一条一条,不耐烦道:“娘,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我跟秀花成亲……”说到这里他却滞了一滞,眼底闪过一瞬的迷茫,很快又拨开迷雾般道,“可不快两年了嘛。”
司乔:“……”
她看向秀花,秀花察觉,羞涩地垂下眼眸,神情真如同一个在公婆面前施展不开手脚的小媳妇,“婆婆,我两个在这挺好的。你二老不用牵挂我们。”
说完她放下馊了的帕子,又去为穆天羽的大碗里续水,两人时不时深情对望,相视浅笑,若忽略掉眼神里的呆滞之感,俨然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
穆飞羿不知是看不下去还是怎地,突然起身,穆天羽连忙也站起来,脸上浮出笑容,“爹娘,你们要走?那我就不留了,稍等我把我们的一点心意给你们捎带回去。”
等他和秀花一样样将心意搬出到院子里,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不光是自家种的茄子豆角等菜蔬,还有成罐的腌制好的各种腊肉、大小鱼干。
董威眼尖地立刻认了出来,这些东西不少曾在朱羽村里那老汉家里吃过。
穆天羽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不容推辞地塞给穆飞羿,“爹啊,还有这个,这是我这些天攒的,你拿回去花,我们在这一切都好,你跟娘,还有叔伯大爷们不用挂念。”
穆飞羿脸色古怪地接过钱来,看了看炙阳正盛的日头,又瞥了瞥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七弟……天羽,要不我们在这吃了晌午饭再走?你娘腿脚不好,还想在这歇一晚呢。”
司乔立刻配合着扶腿,漏风的牙口含含糊糊,“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
“那可不行。”穆天羽扬着脖子突然变了脸,一口拒绝,“村里有规定,不得收容年过五十的老者超过半个时辰,违者是会被严惩的。”
秀花也帮腔道:“不是儿媳不留你们,实在是家家户户皆是如此。你们若想念儿子儿媳,可于下月的此时再来,到时我们仍有重礼奉上。”
“……”司乔心里暗啐一声,你们这对不孝子媳。
董威脑筋一转,哎吆一声捂起了肚子,“天羽我侄啊,你大伯我赶了这许多里路,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你就可怜可怜我收容一下吧,等我们吃了饭立刻就走。”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的已被隐了形的椒图小兽被颠得差点摔出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