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安带着司乔来到了众神簇拥的中央之处,那里不知何时停驻上了一辆华美炫目的车子,与先前伪装成白梓深座辇的囚神阵类似,只不过是由麒麟驾驶。几个护法神在旁侍候。
白月安牵着司乔的手跨上马车。
两人相依偎着坐了下来。
“阿乔,我们……”白月安的话没说完,便被一片柔软堵住了嘴唇,他微微愕然,很快反应过来反吻了回去。
司乔愈发拼了命地回吻,回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抵在车厢壁上。
“唔……阿乔……”白月安对于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震撼又受宠若惊,是因为他与她终于要重返上界了?是因为他登上了神尊之位?是因为见到了灵界的诸多故交?是因为……他与她即将就要成婚……时隔一世,他还没向她重新求亲呢……不求亲怎么行,要找个机会……
电光火石中一个念头飘掠脑海,某个灰袍老人的脸出现……
而这时,司乔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尖,白月安心防一紧一松,便感觉到识海中多了一个人影。
他愈发地惊愕,本能地想要抵挡,然而一滴凉意滴在了他的脸颊之上,令他的心尖顿时颤抖起来,五脏六腑都不可控制地软了。
随她去吧,白月安叹息着想。
司乔运用这种办法简单粗暴地进入了白月安的识海之中。
里面是无边无际白茫茫的一片,司乔一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都看不到,后来她有些着急,灵机一定喊了一声,“望山老巫觋司重。”
白茫茫的空间陡然浑浊起来,乌云横生,狂风席卷,纵使是司乔,也有些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住了面庞,等再拿开时,眼前情景已经变了。
司乔置身于望山村中,准确地说,是置身于望山村东那座茅草房院落里。
时至如今,司乔再次审视这座简陋的房屋,才回忆起种种不可思议的细节——茅草屋虽然破旧,十几年来却从来没有漏过雨,多少次风雨卷袭,它都屹立不倒,有一次褚大宝在厨屋里玩火,把自己周身上下的绫罗绸缎都烧了个精光,抱着脑袋哀嚎着跑出来,草房子却安然无恙,一根稻草都没点着。
那时候司乔以为是阿公作为老巫觋的巫力高强,可是此刻看过去,哪里是巫力的缘故,这座茅草房子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布满了结界,真真是铁桶一般,不光苍蝇蚊子飞不进去,大罗金仙也难以透视。
可是此刻的她却能够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正是薄暮时分,阿公在蒲团上盘腿坐着,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褚亭长站在他的面前,道:“殿下,大宝还是个小孩子,才十岁出头,哪里就懂得男女之事,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再说了,阿乔也需要这样一个玩伴。他们是姑表亲……”
阿公看了褚亭长一眼,褚亭长立刻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很久,阿公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窗外的司乔眼神凝住,定在阿公的脸上——那声音,清越低沉,与平时阿公的截然不同,那声音分明,分明就是白月安的。
她看见褚亭长欲言又止,接着还是听从了吩咐,自屋内走出来,他自是看不到立在窗外的司乔,与其擦肩而过。
司乔又看向“阿公”,房内只剩了他一个人,他抬起头来。
此刻视野忽地变幻,司乔发现自己站在了“阿公”的身后,门外夕光黯淡,西天的金乌已只余了一丝丝的边缘,“阿公”看着门槛之外的那缕金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身后的司乔几乎颤抖了起来。
“月安……”她看着“阿公”的背影,以她现在的功力,自然能够透过那层并不高深的幻化看到里面真实的人,鸡皮鹤发的苍老的外壳下,是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男子,他的长发逶迤在脚下,他曲线优美的下颌角隐在玄色的袍领之中。
司乔上前一步,想要抱住他。
门外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阿公,我回来啦。”
司乔看着七年前的自己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走进来,突然想起了这是哪一天——就是在这一天,褚大宝捧着她的脸,流着口水色眯眯道:“乔妹乔妹,你真好看,长大后我一定要娶你做婆娘。”
也是从这一天起,她的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黑癍和疙瘩,从前粉雕玉砌的美貌女娃一去不返,变成了个黑不溜秋的丑姑娘……
疾风骤起,识海中旋出一股强力,司乔顿时站不住脚,眼看着屋内情景化为泡影,阿公,茅草屋,望山村通通扭曲成一条条碎片,司乔抬起头来,她已经回到了麒麟驾驶的车辇之上。
白月安的双唇微微地肿胀,是她刚刚亲吻的痕迹。
“你这个骗子。”司乔道。
“对不起。”白月安道。
司乔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骗子骗子!”她捶上白月安的肩膀,泣道。
白月安搂住了她的腰,任她发泄情绪。
司乔心中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抑或还夹杂着心疼,这个傻瓜啊,白月安,他花了一万年的时间寻回了她的魂魄,重塑了她的身体,又安排了这一世的一切,还亲自伪装成司重大长老,救了襁褓中的她,做她的阿公亲手抚养她长大成人……
说什么祖孙缘尽于此,明明是白月安从神魂中分出来化作司重大长老的那一魄,魄力衰弱,支撑不下去了,而且投胎为大夏国六皇子穆飞羿的另一魄即将到达望山,“阿公”的任务完成了,也算勉强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苦苦寻找了一年多的“阿公”,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之所以会愤怒是因为,身为穆飞羿的他一定是在望山龙睛之战时就知晓了全部的真相,可是他眼看着她为了阿公的事情而焦虑,却一点消息不肯透露给她。
真是个心事深沉的坏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