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樊木航,关在天牢里享受着特殊待遇的樊木航是再也不成了的。
若说在昨夜之前,赤榴公主还抱着与之重修旧好,不愿轻易错失的念头,这一刻轰然塌陷——隔着母后与樊轻熊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种种,叫她与他还如何重修于好。
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赤榴公主抱住了郎世闲,郎世闲也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她,抱得很紧,两个人的心跳只隔着薄薄的胸腔,彼此都能听得清晰。
可是就在赤榴公主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郎世闲却猛地推开了他,力气之大,将赤榴公主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不行,不行。”郎世闲目光散乱,嘴里低声呢喃着。
“阿闲!”赤榴公主惊愕又不满地叫了一声。
郎世闲却没应声,也没再看她,埋下头状若疯癫地跑掉了。
赤榴公主一个人就着原来的姿势站了好久,宫女们因为要避嫌离得远远的,有看见郎世闲仓皇之状的便小心翼翼地过来要伺候,也被赤榴公主呆若木鸡的样子唬了一跳,不敢惊动。
赤榴公主实在想不通郎世闲怎么了。她以为他深爱她,只要她愿意,他便随时会给予。他是自小便候在她身边的盾。她了解他,与他的默契,不需要言语。
可是当风雨来袭之时,在她想要在他温情下避一避时,他却如一张纸糊的风筝,风一吹便逃远了。无影无踪。好几日都未再现身……
在冬安皇后被囚禁的第二天,皇帝召见了司乔。
皇帝现下可以坐起来了,斜倚在木榻之上,虽然话说得仍然不利索,但停顿的时间越来越短。
司乔依旧是头戴幂离,一身黑衣,在进皇帝寝殿时,安乐柏,也就是穆飞羿想要跟着她,被她拒绝了。
“放心吧,我自己可以解决。”
一个小小的凡人皇帝而已,在此时的她眼中,大概不比一只蚂蚁更难对付。
皇帝武赦安与司乔安静地对视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最终是武赦安先沉不住气了。
“依你的……本事,我应是可……即刻……痊愈的吧。”
司乔点点头,“不错。”
武赦安并未露出恼怒的样子,只是苦笑了下,“你这般……一点一点地……吊着我……也吊着公主……是有特别的……目的?”
“不错。”司乔又淡淡道。
“所图为……北晟的……江山?”
“也是也不是。”
武赦安沉默了下,”馅儿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她极为……信任你,请你在……最后的关头……莫要太……伤她的心。”
司乔冷冷一笑,“是啊,公主的确宅心仁厚,可惜的是,她有一对蝇营狗苟的父母,尤其是她的父亲,贪心不足,鸠占鹊巢,做下了世间最为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说,上天是公平的,很多事情,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这些年躺在病榻之上,一朝醒来,对此应有所感悟吧?”
武赦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但是犹未发怒,他垂下眼睑,缓慢而低沉道:“我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水凰公主……你是我的侄女……你回来了……”
司乔微微一笑,“是呀,我回来了,所以呢,皇叔,你准备好还给我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了吗?你准备好迎接我报我父皇娘亲的仇了吗?”
武赦安脸皮剧烈抖动了下,他的身体想要后撤,奈何不听使唤,他勉强挣扎了会儿,最终闭上了双眸,衰败而虚弱的样子,出人意料地道:“无忧……无忧……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我也曾抱过你,唤过你的乳名……过去的那些事……是我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任何惩罚……即便是要我的命……无忧侄女……你愿意怎样复仇都行……我绝无异议……甘心承受……”
“然而……别株连其他人……好吗……馅儿是无辜的……”
对于他的这番话,司乔有些意外,想了一想又冷笑起来,“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事到如今,在我面前,你就像案板上的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哪有愿不愿意一说,即便我顷刻要了你的命,你又能如何?”顿了顿,她又道:“我只消再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后悔过?”
武赦安怔了怔,以袖子遮住脸,涩然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受制于你,也本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哄你饶恕我,可是……我做不到……无忧,我对你父皇母后有愧……对我的母后也有愧……登基以来,我曾许多次暗中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能有个好去处,不记恨我……然而,若说后悔……”他嗬嗬咧唇,“若是从新来过,我依然如此行事……”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突然犹如一条鱼从床上弹起,又重重落下,砸在龙榻之上,顿时他五官抽搐,口唇中溢出血沫,武赦安痛苦地呻吟着,司乔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她需要极力抑制自己,才能真的不撕碎面前的这个男人。
过了好久,武赦安才能再次开口,“对不起……皇兄皇嫂……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无忧侄女,我做过的事,我不后悔……但我也认,成王败寇……你无论如何处置我……都可以……至高尊位是我得来的……刀山油锅也是我应去的……窃贼享用了他的战利品,轮到挨打时也不能退缩……”
他闭上眼眸,表情平静,一副认打认罚,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样一来,司乔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了,心中对他的感觉除了仇恨和厌恶外另外腾出一丝复杂的滋味。
客观来说,她若仅仅是司乔,一个不知前世不明来生,身负血海深仇的女孩子,她一定会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能对得起父母的生身之恩。
可是她还是水凰,是上界灵族之女神,投胎于北晟,是她亘古记忆中少之又少的一部分。是一段刻意安排的短浅缘分……她此次来北晟,有着更深层次的任务和目的……
良久之后,她将袖中的手缓慢地放下,睨着武赦安冷冷道:“如若我暂且不要你的性命,你能将皇位和北晟皇族的秘密直接传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