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炅飘出来，蜷在地上向司乔叩头。
司乔问：“你须从实招来，那日你是否与二奎嫂故意吵打，激她跳井？”
李炅摇头，“我占了她丈夫身体，已算是害了一命，并无再杀人之心，只是想着如何能尽快摆脱她的纠缠，去到潘天师面前尽忠待命。是以口角之余打了她一巴掌，算是与她决裂。”
“当日潘仁仙是否提前安排这些？”
“潘天师并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
司乔看着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再无杀人之心，你跟着潘仁仙身边多年，伤天害理之事做过的岂止一桩，区区一个山野村妇的性命竟能放在眼里了吗？”
李炅语塞了一瞬，沉默半天道：“司姑娘说的不错，我手上沾过不少人命，但这小妇人我以魂体发誓，的的确确没有杀她之心。”说到这里，李炅看向井边犹在伤心的王二奎，眼神竟有几分的惆怅，“不怕司姑娘笑话，我当年曾有未婚妻，温柔贤淑，未语先笑，举止样貌与王家娘子颇有几分相似……我纵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忍……”
许是在镜中王二奎已经狠揍了李炅，此刻听见他这般言语，只是回头怨恨地瞪视着他，满面的泪水如烟似尘，却再没有半点的力气前去打他。
李炅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司乔心里被他们怄得搅成一团，长叹一声，正要玄天镜收回二人，却见李炅又抬起头来，“司姑娘，我倒是想起了一点古怪之处。”
“其实那日傍晚我便入了王二奎的身体，第二日早起与王家娘子去田地里干活的，便是我，而非王二奎了。可是我在田地里却忽地掌控不住身体，晕倒在地，被乡邻们抬了回来，一连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后，干渴难耐，便跑到院子里喝凉水，当时你与王家娘子从外面进来，还与我聊了几句，你记得否？”
司乔点头，“记得。”
“当时在田地里，我虽然身体昏倒，但魂魄有意识。我清楚记得我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身体的。”
司乔愕然，立刻屏息聆听。
李炅又道：“但我也不知道这力量的来源是什么，天师大人的夺舍法术应是万无一失才是，可我魂魄出来之后再想进去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那躺倒的身体干着急，于是我只好回去找天师大人。天师大人暗中做法观测，发现村里存在一方神秘的力量，他与之斗了半天法不得要领。可是到了傍晚那力量却突然减弱，直至消失，我便又顺利回了王二奎的身体。”
司乔皱着眉头思忖，便听玄天镜中又传来期期艾艾的声音，却是之前占据牛大郎身体的吴旻中，“司姑娘容禀，其实你和褚公子那日见到的斗篷蒙面人……乃是在下。”
见司乔吃惊，他忙又道：“我是奉了潘天师之命，前来村里巡查，他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作法之后，断定古怪出在这口井里。很可能就是这口井内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宝物，使得李炅魂魄不附，他将我的魂魄额外加固之后令我特意到这里转悠。而怕引起六王爷的注意，他去缠着六王爷下棋。”
“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司乔问。
“我在井口只呆了一瞬，便觉浑身不舒服，直冒冷汗，眨眼七魄被驱出来两魄，幸好我早有准备，带了天师大人的魂塔，将两魄收好后往天师营帐里狂奔，到了之后按照潘天师的法子，将两魄重新安了回去。潘天师千里传音，令我将魂体再加固十倍还要再去。我无奈只得遵命。接下来你便知道了，我遇到了你和褚公子，与你们过了几招后逃遁。可我还没到井边，便看见了王家娘子跳了井。”
“是她自己跳的？”司乔紧张地问，王二奎也停止了哭泣，瞪着吴旻中。
“是。但又不像自尽。她趴在井边，一直往里看，好像还在喃喃自语，我觉得奇怪，就躲在一边暗暗观察，便见接下来她冲着井底招了招手，跳下去了。”
“……”司乔与王二奎互看了看，又都看向那口井。
方才司乔悼念二奎嫂时也不是没往里探过头，却没觉出来有何古怪。
她想了想，又重到了井边，定睛往里看去。
只见一潭清幽，沁凉逼人。司乔撑大了眸子看来看去。
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们觉得呢？”
她转头问王二奎和李炅，还有玄天镜里的诸位鬼魂。
“与司姑娘一般，毫无感觉。”
难道这古井只对着借尸还魂的夺舍之人才有威力？司乔暗想。
过了一会儿她心血来潮，对着井底喊起来：“嗨，有人吗？二奎嫂，你在吗？”
“你在吗？”
“你在吗？”
回音在井壁间不停荡漾。
司乔觉得自己有点傻，正准备撤出脑袋去，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一声温柔的低吟。
“有人啊，她在呀，她在呀。”
司乔身体僵住，毛发耸立。
视线顺着井口再往下看，依旧是潭水青碧，可隐隐约约地，似有无数黑丝在潭底飘荡沉浮。
“啊！”司乔爬起来就跑，身后跟着玄天镜和两个不明所以的鬼魂。
玄天镜一边收起王二奎与李炅，一边紧追司乔，嘴里叫得比她还大声，“啊啊啊，救命啊，不得了啦，老井闹妖啦。”
司乔一口气跑回自家院落，跑到穆飞羿营帐面前，顾不得跟门口的飓风请示便冲进了帐门。
穆飞羿正在翻看一本古籍，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是司乔，他下意识地微伸了手臂。
“王爷不好了。”司乔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穆飞羿面色一凝站起来。
司乔到他面前刹住脚，却三句两句说不清楚，一着急索性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穆飞羿任她拖着手，一路出了营帐和院门。飓风则沉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重新回到井边，司乔把头趴到井沿，向方才那样喊道：“嗨，有人吗，二奎嫂，你在吗？”
不负期望，下方柔声细语再起，“有人啊，她在呀，她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