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婶的鼾声如雷，司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一会儿浮出穆飞羿幽深复杂的眼神，一会儿是在阳峰面对饕餮巨大的黑嘴，时不时还回荡着潘仁仙的阴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糊过去，却是梦见自己依旧大着肚子，浑身冒汗地躺在床上，等待稳婆隋大娘的到来。
她的手被一个男子紧紧地攥着，朦胧中好似是穆飞羿，他焦灼地不停张望门口，口中道：“阿乔，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司乔好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一边紧张一边暗笑，这肯定是从前偷看了几回镇上妇人生孩子，将那情景对号到今夜了，却不知待会自己要产下的是个怎样的娃。
和哪吒一样的西瓜胎？
不知穆飞羿会不会和陈塘关李靖一样拿剑去砍开。
就在她听到院子里传来褚大宝着急地说“来了来了，隋大娘来了”时，感觉脸上一滴冰凉，沁入皮肉，司乔心头一悚，睁开了眼眸。
黑暗中一张玉白的面庞影影绰绰，一双清冷幽深的凤眸在直对着她，司乔一抖，想要起身，却发现她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压在身侧，她动弹不了了。
司乔差点叫出声来，硬生生咽了下去，她转头去看对面的木榻，刘四婶壮硕的身子稳稳地躺在那里，却没有了鼾声。
“王爷……”司乔的心跳如擂鼓，“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她偷眼向床尾看去，暗自猜想穆飞羿一定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却不知道这次莫名前来，是否和从前一样，要带她秘密夜行。
穆飞羿却不回话，只是怔望着她。
目光深沉而潋滟，仿佛隐藏着波涛涌汹的情绪。
司乔想到了什么，心头有些难受，与他默然相对了片刻，便问：“王爷方才身体不适，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
夜色中，对面的容色卓绝的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多了。”
司乔这才发现他的嗓子哑了，忙道：“我这里有阿公留下的润喉草，不如我起来为你拿几株，你拿着含在口中，能好受些。”
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
司乔抽那只手，仍然抽不动。
他就那样固执地永不放开地一直攥着她，眸光一直凝望着她。像是小孩子在望一个得不到却又不舍得撒手的玩具。
司乔心头酸楚，想要质问一句，“你把我当成了谁了？”
“你这样对我，公不公平，残不残忍？”
可是话吞吐在喉咙间，她始终没说出口。
感受着手心的隐痛，她惴惴片刻叹了口气，低低道：“王爷，你想她了？”
穆飞羿怔了一怔，长黑的发遮住半个面庞，他道：“谁？”
还能有谁，司乔一只手捂了额头，“那个万年之前的灵族上神，水凰。”
种种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她还能猜不出吗？猜不出她就是个棒槌。
穆飞羿的唇角却扯了一扯，盯进她的眼底问：“水凰是谁？”
“……”司乔有点晕。
但这时穆飞羿好歹将她的手放开了，虽然视线仍然不曾离开她的脸庞。
司乔坐起身来，不放心地又瞄了一眼无声无息的刘四婶。
“四婶无事吧？”
“无事，不过中了一点迷香。”
司乔：“……王爷你……”
有何心事几个字尚未出口，她便跌入一个怀抱之中。
穆飞羿出手拥住了她，紧紧勒在了怀里。他的下巴贴在她的鬓发之侧，无间无隙。
司乔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胸口的窒息感浓到几欲令她昏倒。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不知何时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他的怀抱有着无穷的诱惑力，令她昏昏然间想永远沉溺。
可是屋内另一边传来一声响动，是刘四婶动了动身子。
司乔清醒过来，往外推穆飞羿。
穆飞羿睨了一眼只动了一动的刘四婶，又抱了几息之后才缓缓松开了她。
即便是夜光黯淡，司乔也能看见他一双凤眸，温柔似水。
“阿乔……”
“嗯？”司乔下意识应声，随即想起方才的那场噩梦，梦里她临盆，他拉着她的手，也是叫她“阿乔”，原来噩梦是假，里面仅存的那一缕美好成了真。
穆飞羿却不再说话，修长柔韧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颊边。
滑润微凉的感觉让司乔回忆起，自己是被一滴冰冷的触感所惊醒。
这一滴是谁的泪？
她呆呆地望着穆飞羿，他长黑的睫毛与墨色长发交相辉映，长眉入鬓，凤眸微挑，朱砂红痣艳丽无双，他凝视着她，像是在欣赏世间最美的画卷。而司乔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此刻蓬头垢面，肌肤糙黑不平，除了一双眼睛勉强能入眼外，其余怕是天底下最丑陋的了。
司乔能够想象得到，若从其他角度看去，一宛若谪仙的年轻男子，与一貌若无盐的年轻女子相对相拥，互为摩挲，该是一个多么令人崩溃捶地的场景。
可是穆飞羿看着她，眸光温柔，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他便站了起来，脸上流露着依依不舍，又定定地看了司乔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从床尾圆桌下方的地道口消失了踪影。
司乔重新仰倒在床上，
刘四婶翻了个身，鼾声重起，又翻了个身，鼾声消了，房间内静谧如初。外面却隐隐传来几声鸡鸣。
司乔抬起手来，摸向自己的腮，那里的触感仿佛仍在。
可是曾有的情景却像是一场梦一样。
“六王爷，你究竟要如何……”她喃喃道。
无从知晓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似乎无论他要如何，她都甘之如饴。
“哈。”玄天镜突然冒出来道。
“嘿。”玄蚺也道。
“嘎嘎。”玄鱼又道。
“哼哼。”玄虎道。
“一对璧人，可喜可贺。”玄虫道。
司乔满头的黑线，想要抱头鼠窜，这从今以后一点隐私都不会有了吗……呜呼哀哉，就在她抓狂时，刘四婶撑起身子的，打了个哈欠。
“阿乔你醒了，感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