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个靴子!
古井乃是长长的靴筒,连接的椭长的弯底乃是靴帮和靴底,那些美丽的纹饰和古怪的符文只在井沿和表面上有,靴子里头可是平滑如脂的——谁家的鞋子里会弄些凹凸不平的雕花来硌自己的脚呢?
穆飞羿深深地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状的司乔。
司乔兴奋起来,这时也回望向他,手指着古井,“嘿,王爷,你瞧,没想到啊,这是谁造了个这么大的靴子放在这里,又有谁的脚能这么大可以穿得下!”
“哈哈。”褚大宝也乐了起来,“看形状还是个女靴,能穿它的女人真的厉害。一脚踏平一个小山头。”
穆飞羿的神色变了一变,隐忍不发。
侍卫们累得接近脱力,休息过来之后,凌云便率领他们清理神靴表面的泥垢——在得知发掘出这么一个靴子来,侍卫和村民们私底下便管它叫神靴了,他们可不敢取笑,也没有忘记,这靴筒里住着一位能起死回生的女神仙呢。
等到月上中天,靴子被拾掇的一干二净,即便夜色黯淡,火光跳跃,在场的众人也都惊呆住了,这靴子竟是不知由什么材质做成的,表面光芒烁动,美轮美奂,那些繁复的纹饰犹如活物一样,流光溢彩,一个眨眼,便移动了位置,再一个眨眼,又回复了原位,如同幻境一般。
“再进去看看?”司乔在靴筒入口——也就是以前的井口处跃跃欲试。
“进!说进就进。”褚大宝袖子一甩,拉着司乔便迈了进去。
凌云和侍卫们看着穆飞羿清冷的面庞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好奇心,小心地征询了一声,“王爷?”
穆飞羿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他们会意,高兴地呼啦一下,全都入了内。就连董威都捧着肚子,从营帐中跑来看热闹了。
穆飞羿仰望墨空,弯月如钩,一颗孤星在不远处闪烁,万古长夜,穹顶寂寥,犹如今夜的又何止万千……
然而,应是不会远了,那焰火齐放,与星辰争艳的日子,那相携相伴,坐观云起的时光,那翩然江湖,遨游六道的岁月……
这一次,绸缪万年,无论神、魔,六道,终将无法阻挡……
司乔兴冲冲和褚大宝一起带着众人冲到靴底,里面黑咕隆咚的,必须燃着火把才能看见路,远远没有外面好看,而且水渍未干,颇为潮湿。走到了靴底司乔又返回了中间,根据水痕印记确定了交界处,她学着穆飞羿的样子沿线摸了一圈。
没有用,期待中的光晕没有传出,更遑论如弯月般的婴儿。
本自想带着众人大开眼界的司乔泄了气。
一行人悻悻出来,董威捧着肚子向穆飞羿道:“井仙子未曾现形,看来的确是要等到明天了。只是这井都被拔出来了,会不会触怒了井仙子?”
孑然独立的穆飞羿不答,反而于众目睽睽之下看向司乔,目光深沉叵测。
他的衣袂在夜风中飘摇,一头及地墨发亦随风而动,皓月之下,凤眸红痣,玉面如梦,威仪风采令人魂动神移。
“阿乔。”他突然低声唤。
褚大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如临大敌般瞪向他。
而司乔怔然,更多的是窘迫,这几天她不再害怕穆飞羿,却于日夜的揣想中生了更矛盾隐秘的心病。
虽然已明确穆飞羿的心意,但是冷静下来一想,他贵为皇子,更是七珠亲王,纵说是不受宠,暗地里总被皇帝算计,甚至已被抛弃,即将步入死地,但他仍是大夏朝至尊无上的六王爷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天王,自己区区一介山野村姑,身份地位上为他做妾都不匹配。
因此她是必不能明媒正娶地嫁给他的。
可是让她去以侍妾奴婢的角色去追随他,和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他,比杀了她都要令她难受。
她要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广阔天地里并肩奔跑的麋鹿,是自由天空上同时展翅的鹰雁,更是悬崖峭壁间相携攀岩的两棵树。
是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因此当穆飞羿叫她“阿乔”时,她的心抽痛了下,却又向后退了一步。
“王爷有何指示?”
穆飞羿眸底有着须臾的愕然,一闪而过后,他敛了声,静静地凝视司乔片刻,转身离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猜测纷纷。
飓风一个白眼翻向司乔,在后面跟上。
司乔心中不安,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褚大宝小声嘀咕了几句穆飞羿的坏话后,反过来安慰司乔,“别理他,明天早晨若是井仙子不再显灵,看他还有何话说。”
司乔惴惴地回了自家小院,路过穆飞羿营帐时情不自禁往里看了一眼,烛火灼灼,隐约可见其颀长峻拔的身影背对着帐门伫立在玄关处,似是心事重重。
她回到堂屋蒙上被子睡觉,想要将一腔的杂乱心情全都用美梦来驱赶——至少现在她不再做那些火光和杀戮的噩梦了。
朦朦胧胧间,一双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指尖的温热与薄茧令她即便在梦里也已猜出是谁。
“王爷……”她涩声呢喃。
那手轻颤一下,在她眉眼处停顿,摩挲着她的眼睛,万般的爱恋与不舍。
不多会儿,司乔睁开了眼睛。
又一次,在黑暗中的床头,穆飞羿坐在她的床边对她凝视。
“阿乔。”见她终于醒来,他唇角弯起个微小的弧度。
“王爷。”司乔心跳加速,坐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惊讶,没有畏惧。
“叫我殿下。或者……”穆飞羿握着她的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殿下。”司乔望着他道。
穆飞羿一向清冷的眸子泛起温柔的底色来,他唇畔的笑容突然扩大,绽开在雪肤玉面,这一霎竟如个孩子一样。
他牵起司乔,推开房门,走向外面。
此时夜深人静,墨色天幕上孤星伴月,微风自肩头掠过,吹起柔软发丝,司乔随着他的步伐走向村中,她下意识地知道他要领她去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