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不管我承认或不承认,慕云葛的催眠能力是一流的,甚至不用我特意盯着某处集中注意力,只是放松身体,他就将我引入了一个清醒与半清醒的世界。
奇怪的是,这次催眠里,我的自我意识还是醒着的,就像是进入了梦境一般,不由自主地被他发出的指令牵引着走,但又能冷眼旁观着一切事情的发生,这样的感觉,如同是有两个自己,一个是戏中人,一个是看戏人。
接到的第一个指令,是去催眠师兄。
不知何时起,师兄居然已经清醒,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迷茫地看着我,看来还没有完全的清醒。
或许是在师兄身上有药物辅助,或许是慕云葛帮了忙,我很轻松地就催眠了师兄。 师兄的抵抗意识很强,在被催眠的状态下,他拒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耳边又传来慕云葛的第二道指令:敲门砖。
敲门砖是催眠者打开被催眠者内心秘密的关键词句,一般意志薄弱的被催眠者是无须用到敲门砖的,只要进入催眠状态,他们的潜意识中最不活跃的部分就会苏醒,然后将秘密托盘而出。
但是,如果碰到意志很强的被催眠者,他们的显意识不会完全退守,敲门砖是催眠成功与否的关键,找不到打开他们心门的关键词句,就根本无法探听到任何秘密。 我试了几个词,都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师兄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半苏醒的表情,什么是他的敲门砖呢?哪个词语会是他非常敏感的呢?
“竹子,葛。”耳边是慕云葛的声音,他给了我两个提示。 我先说了“竹子”,师兄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我又说了“葛”,成功了。
师兄的防线崩溃了,他打开了心门,让自己的潜意识主导了一切。 人的潜意识是没有防守能力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任人搓圆捏扁,而催眠,眠的是人的显意识,催醒的是人的潜意识。
不用别人的指引,我很自然地直奔主题而去。要治愈师兄的病,要先挖出他内心中最不耻的事情,最阴暗的过往,最不想让人看到的那些东西,而我看到了所有的这一切。
师兄的第一次病发,是在五岁,他第一次离开妈妈单独睡眠,半夜醒来,周围一片漆黑,他害怕极了,偷偷地起床想到父母的房间,结果在门缝里,看见了父亲爬在母亲身上的情景,他觉得父亲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七岁那一年,他病发时杀了自己的父亲。 之后,他睡觉都要捏着母亲的入睡。一旦不捏着母亲的
,当天晚上就会病发,发展到后来,病情越来越重。 在师兄的叙述中,我知道他病发时杀掉的动物,还有伤到的一些人,中间,我还听见了紫的名字。紫曾经见过他病发,但师兄只是吓唬了她,并没有真的下杀手。
令我奇怪的是,我的名字,一直没有出现。
我试着对他说:“你喜欢竹子吗?” 师兄的身体居然开始颤抖,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换了个问题:“你和葛是什么关系?” 师兄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脸上出现剧烈挣扎的表情,然后,他居然开始了分裂。
用了两个声音来说明了几段对话。为了方便区分,我暗自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标为a和b。
a说:“哥,不要再迟疑了,用无辜的人去试探竹子的能力,只能造成更多的问题。慕云葛当初会生下她,不就是为了治愈你吗?她本来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当初你没有反抗选择与竹子同一座大学读书,按慕云葛的安排去接近她,让她爱上你,不就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来治你的病吗?你还犹豫什么!”
b说:“葛,你觉得她真能治好我的病吗?这个实验,慕云葛自己也没有把握,不是吗?万一不行,白白害了竹子,我总不忍心。
我再多安排一些人去催眠她,再看看。” a说:“哥,我录了竹子勒晕那三个人的录相,里面很清晰地显示,竹子有很强的反催眠能力,在她被催眠的状态下,甚至可以做出反催眠的行为,而且还能引出对方心里最隐密的事情,我相信,她如果催眠了你,一定能完整地释放你内心中的那个恶魔,恶魔一走,你就自由了,哥,别再迟疑了,不要枉费我这么多年,一直帮你看着她的苦心。”
心,突然抽到极痛,耳边传来尖锐的叫声,我清醒了过来,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叫,摸了自己的脸,满脸是泪。
(二十七)
听说,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完成实验后,不管成功与否,最后的命运是死亡。 与它们相比,我稍好一些。
完成实验后,没有人拦着疯疯颠颠的我,任由我冲出了精神病院,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拦着,能拦着的人都晕过去了。
逃离,拔腿狂奔,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开到最远的火车票,三天四夜后,我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与世隔绝。 身无分文,走在寂静小镇,街头街尾,犬吠可闻,饿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小山村,不知名,一个朴实的老奶奶收留了我,她说是她的儿子将我捡回来的。
在老奶奶家,不言不语了十天,村民们都当我是哑巴,看我蓬头垢面,面色枯黄,路过的人都觉得我快死了。他们不知道,在身体极致的饥渴与难受下,我才能忘记内心的痛苦。
离上次师兄受伤,恰好一个月,算来,今天晚上又是月圆之夜了。 我抱着腿,坐在老奶奶家的院子里,院子中间是一口井,圆月映进井中,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看着井,我自言自语:“葛,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吗?在你干净的笑容背后,为什么会藏着这么伤害我的一个目的?” 月上正中,月又圆得正浓。
我的喉咙很痒,牙齿也很痒,手也痒,身体很不舒服,然后,我听见了格格的响声,自己全身的骨头,开始处处松动。
不远处,鸡圈里的公鸡发出了一些响声。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鸡们听见了我的接近,集体有些噪声,我很烦躁,粗鲁地伸手,将一只鸡抓出来,喉咙干渴,我张嘴就咬住了鸡的脖子,血腥的味道,似乎能平静我沸腾的鲜血。
院子的外面,突然亮起了大大的探照灯,照得我睁不开眼。 有一些人冲过来抓住我,将我敲晕。 晕倒前,我闻到了那股药香,还闻到了另一股若隐若现的软软的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