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良双手捂住面颊，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很想舒展一下腰肢，然后躺在软软的沙发上，吃着糖果思考问题。
可惜世事难如人愿。
比如现在身边的三人已经吵得热火朝天，来自R国的侦探江平都忍不住跑到楼下来当面争论。
可能隔着一个耳机没法强烈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许世良看了眼坐在被监控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的审讯位置上的江平，微微侧过头用手指堵住耳朵，勉强遮挡着逐渐暴躁起来的声音。
“最后想到的是谁来着......”
许世良微微皱起眉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和叶若清在一起待的时间很长，所以自己的记忆力都被叶若清给“吸走”了，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连思路都接不上去？
“最后......那个和自己见过一面的胖医生？嗯，好像叫何巍......嫌疑不大，但是也被并非没有嫌疑，他的那个‘壮阳药’就很有问题，如果要调查的话，说不定捞捞还能给他捞出一个从犯的名头......之前审讯时，他见到我好像听惊讶的，这应该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个胖医生竟然是东方市警视长的侄子，看外表的话，指不定谁是谁的侄子......”
刚一睁开眼睛，许世良便看见其他三人正用着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许世良压下上翘的嘴角，带着好奇问了一句。
约翰轻轻咳嗽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当即岔开话题道：
“许警官，以当前专案组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至少确认有四个人存在充足的杀人动机。”
苏宏宇帮约翰说完剩下的话：
“但是我们三人各执一词，约翰认为最大的嫌疑人是霍一鸣或者凉子，我认为是霍一鸣和凉子两人杀害了死者，而江平坚持自己的看法，坚信封仲和顾晨是这起谋杀案的凶手，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还能怎么看，总不能我也找一个凶手出来吧......许世良吐了口气，摇摇头道：
“我觉得我们的思路出现了一些问题。”
见三人将目光投来，许世良解释道：
“我觉得我们不该在调查谋杀案上先入为主，你看我们总是先将自己带入上帝视角，一定要先找出一个或者两个凶手，然后由这个凶手去倒推谋杀经过，去反向推演我们既定出来的凶手的作案动机，然后再去睁大眼睛去找一些现实中可能不存在，只存在于我们脑海里的细节。”
“我并不是说这种办案的思路是错的，但是这种思路无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问题，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远远不够，所以这种办案思路就会造成为了凶手去证明凶手的逻辑悖论，也会让我们忽视掉其他可能有用的线索。”
“一心扑在自己想要的线索证据上，忽视了谋杀案的其他关键信息。”
苏宏宇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有忽视其他重要、关键信息的潜在可能。”
这话说得很圆滑，没有直接肯定许世良的话语，从而给之前讨论留下一个体面的台阶。
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刻意和别人打好关系，为了自己的“谋划”做准备......江平暗笑一声，稍微松了口气。
许世良的话语确实很有道理，但是说得时机却令人略显尴尬，他倒是还好，毕竟在R国当侦探，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当台演讲大放厥词直接被人赶下来的例子太多太多，如果还保留着那可笑的自尊心，不说别的国家如何，反正在R国侦探界是混不下去的。
苏宏宇的这一番话给了约翰一个充分的缓和空间，大家都是专案组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闹出矛盾......江平摇头笑了笑，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出事了个高的顶着，让苏宏宇小心维持这段关系去。
苏宏宇没有继续这个找出凶手话题，他们还有太多的线索没有拿到手里，于是对约翰点点头：
“准备下一轮审讯，找出矛盾点准备进行二审。”
“好。”约翰十分干脆地回了一句。
最后一位身处案发现场的人跟着警察走了进来，许世良装作没有注意到对方总是偷瞄自己小眼神，目视前方。
他没有约翰那本可以记下笔录的笔记本，要不然许世良肯定会低头假装做笔记，怎么也不会像这样尴尬地互相对视着。
“请坐，熊得峰先生。”约翰伸手示意高高胖胖的男子坐下。
“啊好！”熊得峰闻言立刻坐下，腰杆挺得笔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约翰面部微微抖动一下，平静顺着对方偷瞄的目光看向许世良，而许世良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摁住熊得峰的头，告诉他警察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约翰咳嗽两声打破尴尬许世良和对面男子的某种尴尬处境：
“熊得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最近几天会在三十三层楼来回走动？”
熊得峰注意力被话语吸引回来，他很想问一句这个皇家大酒店就是我家开的，我上哪去难道还需要为什么？
当然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就像他看到许世良之后明显愣了一下，吃早餐的时候一直认为许世良运气不错，竟然偷偷报考的警察，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运气不错”，说不定在其他眼中就是运气太差了！
一个同龄人竟然在审问自己......
好在他心里调节能力出众，很快缓了过来，在心底悄悄吐槽几句，开始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许世良提醒道：“如实回答。”
看了眼熊得峰的面目表情，许世良就知道对方又在想着该怎么巧妙地将自己的目的瞒过去，根本不是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为警方节省时间。
如实回答？什么叫如实回答？难道要我按照事实说一遍，然后“社死”......熊得峰尴尬一笑：
“这个怎么说呢......”
“从你遇见那个叫周令凉的女人开始说。”
许世良心里轻叹一口气，面部表情不见异常，又提醒了一句。
苏宏宇意态闲适地身体后倾靠住沙发，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熊得峰哭丧着脸，很想问问许世良是不是什么都和警察说了，怎么说他们俩也是一块上球场的兄弟，怎么能这么块就把自己给卖掉......见许世良丝毫没有暗示的眼神，熊得峰无声叹口气道：
“我，我是一周前见到周令凉的，那时候她一个人在苍梧区时代大厦逛街，我刚想追上去和她，和她，搭讪......”
顿了四五秒，熊得峰绞劲脑汁想出来一个不是太过贬低自己的此语，继续说道：
“然后，然后我前脚刚追上去搭讪，后脚她就坐车离开了，之后就没见过她，后来再见面就是在酒店里......”
约翰用笔端叩了两下桌子，轻声道：
“先等等熊先生，这里面我有点问题想要问你。”
不等他回答，约翰一边做着笔录一边问道：
“一周前的什么时间，你见到周令凉在苍梧区时代大厦里面？”
“什么什么时间？”熊得峰被问得一头雾水。
许世良补了一句：“你见到周令凉的那一天，是早晨中午还是其他时间？”
那晚上呢？
熊得峰偷瞄了他一眼，回想着说道：
“下午三四点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那一天你是否有见过死者？”
约翰问出最关键的一点信息，死者封军在一周前的下午同样去过时代大厦，据司法部检察官透露，封军当时可能是为了完成某项交易才去的时代大厦，但是警方没有掌握第一手资料。
“死者？”熊得峰迟疑地反问一句。
“对，已经被杀害的封军。”约翰做出肯定答复。
苏宏宇用目光示意熊得峰身后的警员掏出手机给他出示死者的照片。
“啊？他啊......”熊得峰皱眉挠了挠脑袋，不假思索便说道，“见过，当时就是这个男人把凉子，不，周令凉拦住了，当时我还想着要不要英雄救美，但是没过多久，周令凉就从时代广场离开了。”
两人见过面！
这一刻无论是先前认为霍一鸣和周令凉是凶手的约翰，还是苏宏宇和江平，甚至就连许世良都察觉到了专案组似乎真正地即将接近真相了。
约翰控制住情绪，几次长呼吸后，看着熊得峰问道：
“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聊些什么？”
熊得峰摇摇头：
“隔的太远了，只能看见影子，听不见在聊什么，而且封军，就是你们照片上的那个人，那当时还带着几个黑衣服的保镖。”
约翰说道：
“具体说一下当时情况，你当时看到的一切，值得注意的东西都可以说。”
“可以从当时的地点，周围的环境，人群方面说一说，不用担心说错，我们会调集监控复核一遍。”
你们有监控还要我说个什么东西......熊得峰内心无语，瞥了眼许世良，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熊得峰只得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地点嘛，时代大厦最顶层的观光厅，当时人挺多的，我看见周令凉一个人孤单单的在哪儿看风景，我就想过去陪陪她，结果我刚有这个想法，就看见几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把她围了起来，然后就是那个封军什么的，好像要硬请她去玩，几个黑衣人好像都要动手了，当时周围了很多人都看不过去，四五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嘛，谁能看得下去，再然后那个封军应该是被人撞了一下，撞他的那个人我没看清，是个高个子瘦瘦的男人，被撞了一下，封军就摆手让保镖不围着凉子，凉子就离开观光厅了。”
“我在楼顶看着她坐上一辆黑色的汽车，从时代广场离开，封军他们也灰溜溜走了。”
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约翰当即问道：
“被人围着的时候，周令凉和封军发生过争吵没有？”
“有吧，我没太注意，反正封军一直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个瘦高个男人有看清他的面容吗？”
“没有，他是背对着我的。”
“请描述一下男人穿得衣服。”
熊得峰皱着脸摊了摊手：
“这怎么描述，黑色的，夹克衫，腿很直，瘦高个，我就知道这些。”
“以你来看，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认识周令凉？”
苏宏宇说话的同时给一名警员做出一个示意，那名警员马上点点头转身离开套房。
熊得峰摇头：
“我不知道。”
约翰与苏宏宇对视一眼，看出这条线到这里算是结束了，于是约翰换了个话题：
“请继续说说你和周令凉的事情。”
什么叫我和凉子的事情？我还恨不得和她有点关系呢......熊得峰瞧见桌子上有瓶没开过的瓶装水，得到许世良的示意后，一把扭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熊得峰砸巴嘴，一脸悲愤道：
“之后再遇见周令凉就是四天前的事情了，她在皇家大酒店住宿，我刚好看到了，想着能不能旧情重燃，就去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周令凉就暗示我当晚去她房间，结果那个女人竟然在卧室里和其他男人搞了起来，虽然后来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但是她也不能那样骗我啊......”
早已得到许世良分享的消息的苏宏宇和约翰面无表情听完熊得峰的絮絮叨叨，没有去接这个话题，最后只能许世良接过话道：
“这一段具体情况我们都知道了，下面会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什么意思？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还叫我说一遍？等等，什么叫你们都知道......熊得峰顿时有点傻眼，一时愣在了当场。
约翰觉得许世良这个朋友挺有趣的，便放缓语调，平和地和他交谈起来。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熊得峰和许世良是朋友关系，除了许世良之前告诉他们的信息，还有就是今天但凡有个眼劲的也能看出门道。
接下来约翰询问了许多问题，熊得峰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都做了回答，等到这位高高胖胖的男子走出一号总统套房的时候，专案组的第一次审讯也宣告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