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明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眼神一动，便轻笑着问道，“哎呀，秦姑娘你都嫁给了孙秋娜的表哥了，那现在闹的……你婆婆不会怪你吗？”
秦阿七抬抬手，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打在了明夫人的膝盖处。然后——
“噗通！”
明夫人忽然给秦阿七跪下了。
众人皆惊。
秦阿七更是忙上前扶起对方来：“明夫人你何必行如此大礼？儿女半点不由人，虽然明小姐的确做错了事情，但想来也是和明夫人没有半点关系的。”
“对了，夫人怕是记错了。我夫君姓傅，至于那……”
“阿七。”
忽然，一道熟悉沉稳的男声传来。
秦阿七诧异地回头一看。
居然是傅景行带着三个崽崽来了。
阿晴阿天跑过来，一人抱着一条腿哇哇地哭：“娘你怎么都是血？”
“谁欺负我娘了？我杀了她！”
阿晴暴躁地开口。
“你们怎么来了？”秦阿七抱了抱两个崽崽，又朝傅明深递过去一个眼神，“没事的，娘没事。”
“民告官，就要先受鞭刑？哪怕是贪官，是官员以权压人，草菅人命，百姓申冤也要先受鞭刑？”
傅明深黝黑的瞳孔泛着冰凉的白点，光芒一圈圈散开。小少年气势孤傲，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
“明夫人放心，早晚有一点，这条规定，一定会被废掉的！到时候全天下被官所欺压的百姓，都会感激你的。”
这是什么陈规陋习？
若有朝一日……他定然会废除！
“小小年纪，倒是口气不小。”明夫人冷笑嘲讽。
不过一个几岁黄口小儿，居然也敢威胁嘲讽她？
看来这秦阿七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
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她定要让秦阿七为此付出代价！
“夫人又何必如此生气？我儿子年纪虽小，却也体恤百姓不易。想来明夫人也是这个想法吧？”
秦阿七见不得自己家儿子被怼，立刻忍着后背的疼痛上前，为儿子出头说话。
傅明深心中高兴有娘撑腰，语气便更加坚定：“我是小孩子，但我一定努力读书。将来若有机会，定然会为百姓取消这一条规定！”
“夫子教过我们，读书之目的，便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少年声音清脆，侃侃而谈，心中还算稚嫩的理想抱负，丝毫不隐瞒地放于人前。
“说得好！”
明夫人刚要嘲讽，周围便爆发出如潮水般的鼓掌声。
老百姓看见朝气蓬勃的孩子，有如此志向，自然欣慰。
更何况刚刚秦阿七将银子分发给众人，谁不记一声好？
别的事情无能为力，此时此刻一起为他们叫一声好，还是可以的。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未来可期啊。”不知何时，李从华走了过来，望着目光灼灼的傅明深，眼底都是欣慰和欣赏。
若是读书人都有如此志向，那海晏河清，又岂会只是梦想？
得了府尹大人的夸奖，傅明深虽然脸红，却也激动地道歉。
当然，也没忘记和大家道歉。
明夫人面子里子都没了，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但好歹还知道说一说场面话。
“那就恭祝令郎将来，状元及第，前途似锦喽。”
一个乡野出生的野小子，还妄图想要废除几百年的规定？
当真是做梦！
傅景行按住儿子的肩膀，目光深邃：“当然。希望明夫人能看见那一天。”
明夫人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是当面咒她早死吗？
这还没完。
傅景行又继续说：“听闻明老太爷年事已高。明夫人还是对明小姐严加管束吧。如若不然，日后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气死老太爷就不美了。”
背后报仇？
当然要了。
可当面阴阳，他也要叫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你！”
“秦姑娘，你后背有伤，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吧。”
李从华打破僵局。
有些不赞同的对秦阿七一行人悄悄的摇摇头。
何必如此就和明家对上？
言谈间还涉及明老太爷，那岂不是要和明家结死仇？
“今天给大人造成麻烦了。”
秦阿七告辞离开。
明夫人望着他们一家扬长而去的背影，几乎撕烂了手中的帕子。
好，好得很！
不过一个村妇，居然敢如此不给她脸？
秦阿七啊秦阿七，你还是太嫩了。
回到明家之后，明夫人大发雷霆，仆从全都噤若寒蝉。
就连匆匆赶回来的公子们也都不敢说话。
“不许小姐踏出房门半步，等伤好了，就让她去祠堂跪上三个月！”
明夫人狠狠地拍着桌子，肆意散发自己的怒火。
她怎么就生出一个如此愚蠢的女儿来？
祸害家族！
明家大公子立刻为妹妹求情：“母亲，妹妹也受到惩罚了，你这是不是……”
“好啊，那你就替他去跪着吧。日后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插手了。”
明夫人语气冰冷，看着大儿子的眼神充满了不喜。
糊涂东西！妇人之仁！
将来明家怎么能交到他的手中？
“母亲！”
明大公子大吃一惊，赶忙认错：“母亲息怒，我也只是心疼妹妹罢了。”
“是，你是好人心疼你妹妹。我好像就是那恶毒后娘一般，故意苛待折磨自己的亲生女儿。”
明夫人阴阳怪气的，坐下之后，还时不时地拿那种嘲讽的小眼神撇向大儿子。
明大公子心中难受，如坐针毡。
大少夫人心疼自己夫君，忍不住为夫君鸣不平：“母亲何必这般说话，伤夫君的心？夫君只是心软，母亲为何总是如此误解中伤？”
要她看，婆母就是偏心到没边了！
无论是读书还是做生意，为人还是处事，婆母总是更加偏袒小叔。
对夫君百般刁难！
“混账！你敢顶撞婆母？来人啊，给我掌嘴！”
明夫人被人捅破心事，顿时大怒。
那些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是她自己也深知不妥，所以她极力隐藏。
如今被儿媳妇戳破窗户纸，直接说了出来，怎能不恼火？
“母亲不可啊，洁儿也只是心疼我罢了。”
明大公子脸色瞬间变了，立刻为妻子求情。
可恼火的明夫人怎么肯退让？
“不可？她挑拨你我母子关系，又离间你们兄弟感情，我怎能不罚？还是说，这也是你的想法？”
明夫人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长子身上，充满了不喜的打量。
明大少爷明重华立刻辩解：“儿子绝无此心啊。柔儿也只是……”
“怎么，你要忤逆吗？”明夫人咄咄逼人，今日是非要杀鸡儆猴了。
这一点，大少夫人看得真切，她小鹿般的眼睛里含着惊恐，却柔柔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算了。
婆母一向说一不二，且不喜欢他们夫妇。
这时候，夫君说得再多，也只是让婆母更加厌恶罢了。
“母亲……”
明重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头低着，恼恨愤怒一点点爬满了眼角。
为什么，为什么！
“啪！”
“啪啪啪！”
一连串的巴掌声响起，大少夫人痛苦的呜咽声如同恶魔一般在疯狂地啃噬着男人的心脏。
十个巴掌过后，明夫人喊停了，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去祠堂跪上两天，并抄写孝经二十遍，禁足半个月。”
“……是。”
大少夫人脸颊红肿，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很好地将自己的恨意掩饰。
“都下去吧。”
明夫人烦躁地将两人轰走，然后吩咐身边的婢女：“孙秋娜的家人那边一定要安抚好，绝对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
“夫人放心，去接触三少夫人娘家的人，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不会被人发现的。”婢女恭顺地回答。
同时还不忘拍马屁：“也多亏夫人未雨绸缪，今日才能化险为夷。”
早在孙秋娜嫁过来的时候，明夫人就安排人去刻意接近孙家以及马家了。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即便秦阿七又或者官府的人有所怀疑，也不可能去查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走一步，当算十步。只是秀珠这丫头太蠢了。得赶紧给她安排一门亲事才是。”
明夫人头疼地细细思索了起来。
嬷嬷见状挥挥手，叫所有下人都下去了，然后亲手为明夫人按摩了起来。
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夫人，如此对大少爷，是否……”
这些话，本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该说的。
可她实在担心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兄弟阋墙之祸啊。
“觉得我对他太苛刻了？我不过是……”
“夫人不好了，老爷回来了。”婢女在外，匆匆回禀。
明夫人脸色瞬间变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二十年了，自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今日，竟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