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嬷嬷走了，但是外面还有别的家丁守着，宋婳也没打算硬闯，重新退回了祠堂，坐在了蒲团上。
童婵一头雾水地也跟了进来，跪坐在她的旁边，为她捏着肩膀，疑惑地道：“小姐，您叫家主过来，是想求他放我们出去吗？”
宋婳微微仰着脑袋，目光落在那些牌位上，道：“怎么可能？本小姐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求他？”
童婵脑袋宕机了一下，还是不理解。
“可是，他是家主啊……”
宋婳默了默。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让她非常不舒服的不适感。
这里不是现代，并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
这个世界男权至上，一家之主说你错了，你没错也得认错，否则就是大不敬，就是离经叛道。
如果你是女子，恐怕还得再担上一些别的罪名。
这个世道，女子行走世间，注定要比男子艰辛许多。
“小婵儿，你害怕家主吗？”
童婵脸色有些微微苍白，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在宋婳疑惑的目光下，童婵犹豫着说道：“如果……如果没有小姐，奴婢害怕家主。但……如果小姐让奴婢别害怕，奴婢可以。”
宋婳挑眉，沉默了半晌，然后在童婵窘迫的目光中忽然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她的笑声很快就被从门口投入的阴影打断。
“一个女儿家，如此不顾形象在祠堂大笑，不敬先人，失礼不孝，你母亲是怎么教育你的？”
童婵吓得脸色刷白，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颤抖着甚至匍匐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多吭。
宋婳也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发现来人是宋戚明，便收住了笑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道：“父亲忘了，女儿从小就没了母亲，自然是无人教导。”
宋戚明本来就黑的脸染上了一层怒色，目光锐利，如刀一样地落在了宋婳的身上。
“逆女，你把你继母放在何处？”
宋婳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父亲，您也说了她是继母。她既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该担任起自己的责任来，但父亲您要不要问问她这么多年，对我有何教导之处？”
“你……”
宋戚明被宋婳毫不退让的语气气得吹胡子。
“你这个逆女，你还有脸怪罪你继母？这么多年，你也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惹出来的那些笑话还少吗？你继母哪一次对你的教导我不在场，你何曾听过？”
宋婳笑了，道：“父亲，您了解到的，只是您看到的那一部分吧，还有就是她告诉你的。您没看到的地方，您有去调查过吗？”
这句话就差直接说李秀春说谎了。
但这更加激怒了宋戚明，他一扬手，一个巴掌就要甩过去，但宋婳一动不动，只是沉声道：“父亲不想知道颜安时闯了什么祸吗？”
蒲扇般的巴掌险之又险地停在了宋婳的脸旁，带起来的掌风将她的头发吹起，露出了那可怖的黑斑。
宋戚明不自在地将目光挪开，道：“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辈子就别踏出这个祠堂一步！”
宋婳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
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目光落在周围人身上，一言不发。
宋戚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带来的那些人立刻全部退了出去。
童婵想留下，但接触到宋婳让她放心的目光后，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一句，默默地跟着众人最后一个走出了祠堂。
“快说！”
宋戚明被朝堂的事情烦得不行，没耐心在这上面耗，要不是顾忌这个大女儿可能真的知道什么，他连这一趟都不会跑。
“颜安时和顾筱筱已经苟合在一起了。”
宋戚明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婳没有指望他相信，但无所谓，她的目的不是这个。
“外界的那个流言，是顾筱筱的人传出来的。”
宋戚明刚才还随意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他盯着自己这个丑陋的女儿，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到说谎的痕迹。
“证据。”
宋婳无所谓地看着宋戚明，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你！”
宋戚明再次扬手，恨不得一巴掌就拍下去。
但宋婳依然一副不怕他的表情，他这个巴掌怎么也拍不下去。
“你知不知道顾筱筱是谁？她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宋婳笑了，道：“父亲，顾筱筱是谁不重要，现在也不是女儿编排她，是她在编排我。而且，您就没想过，是谁允许这样的言语流传出来的？”
宋戚明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那流言的真正杀机在哪里，正因为知道，他才那么恼火，直接将宋婳给关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给外界一个交代一样。
但这行为反而更像欲盖弥彰。
可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妥。
宋戚明把自己的政敌想了一圈，他甚至想到了汪海，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首辅的身上。
无他，没必要。
他虽然是次辅，但他威胁不了首辅的地位。
说难听一点，首辅要收拾他，都不需要提前准备，抬抬手，宋府就得灰飞烟灭。
这样一个厉害的存在，何必这么费尽心力地兜着弯子来找他麻烦？
总不能只是添堵那么简单吧？
宋婳不知道宋戚明的想法，她要是知道，估计就得说一句：“就是这么简单。”
顾筱筱和颜安时的事情应该已经被顾玉知道了。
作为言官之首，顾玉的老狐狸之名连三岁小儿都知晓，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忍受有人摆他女儿一道。
即便明明是他女儿有错在先，宋婳只是反击。
为了这点小事灭了宋府没必要，但是他也不想看到自己女儿不开心，这才由着她胡闹，让她找到人在粮行给宋婳使绊子，又由着顾筱筱散播宋婳通敌的消息。
他无所谓结果会如何，无论是何结果，他都有能力应对，他只要自己女儿开心就好。
但是顾玉不在意，宋戚明却不得不在意。
他随手的一个手段，却直接将宋府送到了悬崖边上，一着不慎，全员皆亡，九族俱灭。
想到这里，宋戚明打了个寒颤，开始顺着宋婳提供的思路捋，果然在一件件寻常之事中，找到了颜安时的异常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