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一切如常。林姝言会在每周末出现在306宿舍,跟他们一起打巅峰赛、练阵容。洛知曾调侃道,“有了林老师,我们宿舍每个月绝对能评先进宿舍。”
这话不假。不管306宿舍在他们五个人的折腾下变得有多乱,在每周四,这里都会焕然一新,摇身一变成窗明几净、亟待入住的酒店公寓。
而这周六上午,乔思豫有事情要出门,他们约好的训练时间就改到了下午。
他要去参加在盛州滨海酒店举行的,作家白杨的书友会。
虽然在军训晚会上,他被林姝言拒绝了,但是他没有想过就此放弃。现在林姝言还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教练,只要他们还有相处的时间,他就有机会。于是,他听从了关倩妮的建议,报名参加了林姝言前男友白杨的书友会,想要听一听这个跟林姝言谈了四年恋爱的男士,有什么不一样的才华。
这次书友会,主要是宣传白杨的一本新书,《年少同行》。这本小说打出来的宣传文案是,“半自传体小说”、“真实的青春时光”。在到达现场之后,乔思豫就在工作人员大力引荐下,不得不买了一本。
他不想引人注意,便带着书坐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里,百无聊赖地翻起书来。
这本小说讲的是男主角杨冬和女主角梁诗妍大学四年的相爱故事。乔思豫不过翻了两页就看出来,这个梁诗妍的原型,就是林姝言。梁诗妍在这本书里,是一个全校男生追捧的万人迷。但是她却痴情于男主角杨冬。白杨将梁诗妍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男主角从来没有看上过她。她却为了获得男主角的爱与关注,无条件地包容一切,甚至不惜折磨自己。故事的最后,男主角成为了一个成功的年轻作家,远走高飞。一事无成的女主角只想苦苦哀求他留下来。
“呸。”乔思豫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啪”的一下合上了书,将它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他不相信林姝言老师会是书中描写的那样。这本书说难听店,就是那白杨一厢情愿的意淫之作。不过是借一点华丽的辞藻来包装他自己而已。书里的文字也颠三倒四。这样的作家还有人追捧!
他有点后悔来这个书友会了。
正当他要站起来离开之时,站在台上的主持人突然打开了麦克风,用热情而尖细的嗓音说道,“好,书友会即将开始。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人气作家,白杨!”
一个年轻英俊、穿着正式、举止得体的男子,迈步走上台子,礼貌地向大家问好,“大家好,我是白杨。”
乔思豫无奈地重新坐下。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白杨和现场的主持人、读者们侃侃而谈他这本新书。他谈到,这本书基于他真实的经历,写这本书是为了回顾不懂事的年少时光。他还假模假样地感伤了一下,大学时候他贪玩,觉得不要把青春花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现在他有点怀念当时纯粹的感情。
一向面无表情、沉着冷静的乔思豫,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白杨老师,作为您的粉丝,我很好奇,书中的梁诗妍,她现在在哪里呢?”他实在看不过白杨的嘴脸,举起手来提问道。
“不好意思,这位朋友,现在还没有到自由提问时间哦。”主持人想要接过话来。
但是白杨却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跟她已经没有联系了,毕竟我再联系她,对她是一种伤害。但是我记得,她好像毕业后,就留在学校工作了。”
“那您觉得,她是否已经忘记您了呢?”
“我也不是她,我猜不出来。但是我觉得,她应该很难忘记吧。你可以看我书中的结尾,在毕业的时候,她非常地难过,甚至都不希望我走。”
“我还有一个问题。您现在跟她也没有联系了,您也不是梁诗妍本人,那您怎么就那么笃定,她当时非常喜欢你呢?书中很多描写过于细致,我觉得,如果不是梁诗妍本人,是写不出这样的细节的。还是说,您所描写的喜欢,只是您自己的揣测而已?”
“这个读者的问题很有意思。”白杨轻轻笑了一声,翘起了二郎腿,“我书中的后记里有说明,我跟梁诗妍的原型,交往了四年。在毕业之前,她把自己这四年的日记都交给了我。所以,除了她本人以外,我应该是最了解她心情的人了。”
“所以,您的书里大量参考了那位女孩子的日记?”乔思豫的眼睛里忽而闪过几分狡黠的笑意。
“可以这么说吧。”白杨点头。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抱歉,我之前看书的时候太粗心,没有注意。现在我才回想起来,你的书里有大段描写梁诗妍心理活动的文字,想必那些,都是出自她的日记吧?”
白杨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马上笑着说道,“当然,我的文学加工也是必不可少。毕竟这是半自传体小说。”
乔思豫点了一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书中文字风格如此跳脱,必不可能出自一个人之手。白杨的这本书,非常有东拼西凑的嫌疑。
主持人见读者问题回答完毕了,便想要继续走流程。
但是,前方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上,有个姑娘举起了纤细的手臂。在此之前,她一直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但是在主持人示意她提问之后,她不紧不慢地摘下了口罩和帽子,站了起来,含笑道,“杨皓东,你还记得我吗?”
台上的白杨脸色微沉。
而乔思豫一听那姑娘温柔而沉静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林姝言。
下一秒,林姝言就转过身来,向身后的读者示意了一下,“我是林姝言,现在在盛州大学工作。我不知道书里写的梁诗妍是谁,但是,我才是他大学时期的女朋友。”
说完,她又看向台上已经有些挂不住脸的杨皓东。
主持人忽觉气氛不对,想要请她坐下来。但是林姝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望着白杨含笑道,“需要我当着你热心的读者们,还有摄像机,说出我们分手的真实原因吗?”
白杨像是终于想好了措辞一般,极力维持镇静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
“大家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去盛州大学打听打听。我和杨皓东先生大学四年是什么关系,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顿了一顿,她继续说下去,“我们当时分手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在我们在一起的四年里,他把我的文章、我的日记、我未发表的小说署上了他自己的名去投稿,获得了这份本不属于他的名气。”
“这位小姐在胡说八道。”白杨立刻接下话来。
但是林姝言冷静地继续说下去,“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大四的时候。还记得你当时怎么求我不要公开这件事的吗?你以为你不用电话、不用微信,当面跟我说,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吗?当时我顾念旧情,和他和平分了手,什么也没说。但是现在,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的。如果大家有兴趣,欢迎大家搜索我的微博,林姝言。我会在今晚八点,把我手上所有的录音,全部放出去。大家可以看一看,在这本书里高傲得好像看不上任何一个姑娘的杨冬,在现实生活里,是怎么低声下气地求别人的。”
说完,她又重新戴上了帽子,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这本新书,我觉得我应当拿百分之八十的稿酬。你觉得呢?”她淡淡地瞟了台上双手抱胸、面色凝重的杨皓东,转身扬长而去。
路过最后一排的乔思豫时,她向他笑着眨了一下眼,用口型悄悄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乔思豫马上站起来,跟着她走出去了。
“刚刚这位小姐说的,大家不必在意。我的书是什么样,我很清楚……”
白杨苍白无力的辩解,被他们飞快地丢在了身后。
从滨海酒店里出来,乔思豫和林姝言一同乘出租回了盛大。
“你怎么也会来白杨的书友会?你不会喜欢他的书吧?”林姝言好奇地问道。
下一秒,她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是为了她来的。
还没等乔思豫回答,林姝言就静静叹了一口气,“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乔思豫无奈地笑了一笑,“林老师,你猜什么都很准。”
“我就没有猜错的时候。”林姝言靠着车窗,望着远处的跨海大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可是有的人,根本不让你猜。”
“嗯?”乔思豫没懂她的意思。
“我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可是有的人做得很绝。他为了能欺骗别人,他首先会强迫自己相信一个虚假的情况,把自己从内而外都包装成一个无辜的人,好像这样就能改变事实。”林姝言苦笑了一下,“就像杨皓东。我跟他相处了四年,直到第四年,我才看出来,他偷了我那么多的文字。所以人心,真的很可怕。再厉害的读心术,也没法真正读懂人心。”
乔思豫握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多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这句话的含义,只当它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评价而已。
“所以啊。”林姝言没有抽出她的手。她望向乔思豫,身子终于离开了车窗,半开玩笑道,“你不用借鉴杨皓东的经验啦!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真诚的人而已。就这么简单。”
乔思豫不由得抿了一下唇。她再一次说中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这让他有点窘迫。但是很快,他就故作平静地开口道,“那如果,我能证明给老师看,我是真心的,我可以有一个机会吗?等我毕业之后,等我不再是你的学生。”
林姝言看着他安静地笑了,没有回答。
但是乔思豫也默默地注视着她。他非要等到一个答案不可。
她听见他在想:请老师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
半晌之后,林姝言轻快地回答道,“好。”
乔思豫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