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者组决赛，就在第二天。
REC几乎没有休整的时间，就要紧锣密鼓地备战，迎接从胜者组决赛掉下来的强敌。
比赛结束之后，他们立马回俱乐部，匆匆忙忙地吃完了饭，就开始复盘。复盘完，队员们又去打巅峰赛，林姝言和赛训组的几个人又围在训练室里研究明天比赛的对手。
正讨论到中途，林姝言忽然起身，匆匆忙忙地挤出了一句“抱歉”，就半弯着腰出去了。
她忽觉反胃，连忙冲到了洗手间，俯在洗手台前干呕。
隔壁的倩妮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了一眼。
林姝言依旧趴在洗手台前。她虽然已止住了干呕，但是那反胃的感觉仍然久久萦绕在她的喉咙间。
“没事吧。”倩妮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林姝言打开了水龙头，飞快地用凉水冲了两把脸，抬起了头，“没事。”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扯过边上的纸巾，仓促地擦了下脸上的水，便将那纸巾丢到了垃圾桶里，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额前散落的刘海依旧湿漉漉的。她的眉眼也是，还沾着尚未擦干的水滴。
“熬过明晚就好了。”倩妮笑着，从背后拥住了她。
“嗯。”林姝言笑了笑，“可能……可能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熬过的事。”
倩妮侧过头来，从姝言的左肩膀后探出一双好奇的眼，望着她。
她有点没明白林姝言的意思。
“我怀孕了。”姝言也偏过头来，轻轻地道。
“真的呀？”倩妮轻呼着，将林姝言的身子掰转过来，又问了一遍，“真的呀？”
“嗯。前天，我去医院抽了血。”林姝言笑了笑。
“真的呀！”倩妮揽过她的手，又惊呼了起来，“你怎么都不说呀！思豫知不知道？”
“我想比赛完再说。”林姝言笑道，“最多再忙一周时间了。”
顿了顿，林姝言又压低声音，轻轻地道，“你先不要说哦。”
“放心吧。”倩妮说着，又问，“那之后，你会离开REC吗？”
“不会。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轻易说离开了。”林姝言笑道，“只是，我应该不会做主教练了。我可能去赛训组，做点儿别的事。”
说着，她拍了拍倩妮的肩，往外走，回到了训练室里，坐回她原来的位置上。
“林教练，怎么了？”有人问。
“没事，晚饭吃太急了，有点反胃。我们继续。”林姝言笑了笑。
大家继续播放着比赛视频。热火朝天的讨论在这间训练室里再度响起。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败者组决赛准时开始。
各家主播和解说都认为这会是一场胶着的战斗，双方很可能会战至巅峰对决。
而大多数主播和解说，都认为REC会四比三取得胜利。
然而，十四分钟，十六分钟，十三分钟，二十一分钟，对方用四局平均时长16分钟的比赛，零封了REC。
所有的准备，就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顷刻崩塌。
连带着所有的期望与向往，遗憾与梦想，都归于破灭。
第四局比赛，水晶告破的那一刻，REC的五个队员还坐在台上，仿佛被定住了似的，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
而在对面，在与他们隔着半个舞台的地方，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他们欢呼，他们拥抱，他们沐浴着金色雨，他们高喊着进总决赛的誓言。
“没事，我们这个赛季，已经很棒了。”乔思豫第一个摘下耳机，轻声安慰着队友们。
他的队友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摘下耳机，站了起来，互相拍着身边人的肩膀。
“再来。”
“先拿个季军，以后会有冠军的。”
“没事。”
“继续加油。”
对手走过来，和REC的选手们拥抱握手。随后，他们走到舞台中央，勾着彼此的肩，向观众鞠了一个躬。
等他们下了台，REC的队员们才能来到舞台前，鞠躬告别。
林姝言想到舞台下迎接他们，可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咬着牙，眉头紧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撑了好几秒，才把那感觉压了下去。
随后，她走过去，笑着拍了拍每一位队员的肩。
“没有关系，大家都很棒，大家都辛苦了。”
乔思豫走下来，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仿佛在表达歉疚。
他知道自己今天发挥得不好。法刺没有打出来，大法师也经常掉节奏。
“没事，没关系。”林姝言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佯装要回头拿包的样子，赶紧跑开了。
那反胃的感觉又来了。
她蹲在第一排的座位前，深埋着头，假装自己在包里找东西的模样。
可她只是静静地在等那不适的感觉过去。
半分钟之后，她终于拎着包站起了身，却瞥见不远处的观众席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个人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整个人似乎都要和光线昏暗的观众席融为一体。
不知怎么，林姝言忽而响起不久前她在LIVEHOUSE里碰到的，那个湮没在浅蓝色灯光里的身影。
对方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便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林教练，再加油。”
声音沙哑，眉目深邃。
林姝言心中一跳，怔怔地张嘴，“你、你是……”
是他吗？他用某种瞒天过海的方式，逃出来了吗？
那个名字就在她嘴边，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对方笑了一笑，走开了。
林姝言却愣在了原地，茫茫然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想要上前去求证，可是她不敢。
她既不愿承受道德感的逼迫，又不愿接受任何否定的答案。
她只敢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当作一个美好又虚幻的期望。
“你没事吧。”
思豫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啊，没事，我们回去吧。”林姝言猛地回过了神，转过身来，笑了笑，挽过思豫的手，和他一起往休息室里走。
当晚，大家一起出去吃了饭。REC的每个人都在，包括周千扬。
大家虽然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但是脸上还是难掩遗憾。
“想开点。”周千扬见他们这样，无奈地笑了笑，平静地道，“其实，你们要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哪怕遭遇失败，你们也是一群幸运的人。你们觉得能赢，你们觉得自己应该赢，是因为你们遇到了整个联赛百里挑一的教练，你们遇到了勤恳踏实又天赋异禀的队友。事实上，对大多数人而言，输才是常态，失败才是常态。很多人辛辛苦苦训练几个月，连首发的机会也没有。每个人都一样辛苦，每个人都渴望赢。这次输了，还有下次。REC永远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输了就过去了，这个赛季就到此为止。好好享受休赛的这一个月。等夏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再加油。”
饭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言光马上道，“说得也是。今年，我们其实算是一只新队伍。能拿到第三名，已经不容易啦。”
“是，夏季赛，我们都会在这里，继续努力的吧？”
“那肯定！我哪儿也不去。”言光笑道。
“有林教练，有大家，夏天的冠军，我们继续冲。”另一位队员道。
其他人也纷纷地答应着，面庞上终于浮现了轻快的笑意。
“那我就先敬大家一杯。夏天的时候，我们继续努力！”周千扬笑着，站起身来，举起了杯子。
其他人也立刻起身，举杯相碰。
林姝言飞快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饮料，笑着伸出了手。
可她却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夏天的时候，她还会不会在这里做主教练。
望着大家的脸，她突然觉得，她心里的好消息，对于他们，或许不是。
她不想破坏他们的希望与梦想。
可是，她也没法跟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