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天之后，杨亦尘又一次请了假。
他的爸妈在这几天频繁给他打电话。他训练忙，不经常接到电话。他爸妈就变本加厉地打。好不容易接了一次电话，他爸妈也不说什么事，只说让他有时间回来一趟。
无奈之下，杨亦尘只好又找到了林姝言。
林姝言看得出他的为难，可是毕竟俱乐部要有俱乐部的管理制度。她也只能狠下心来，嘱咐道，“马上要半决赛啦，要抓紧呀。再请一次假，就要扣奖金啦。”
杨亦尘也很不好意思，说他不会再这样了。
等他回到家，父母亲已经都在客厅里了。两个人都面容平静。杨亦尘猜不出他们要干什么。
“有什么事吗？”杨亦尘走到沙发边坐下，语速飞快地开门见山道，“我是请假回来的。时间紧迫。”
“家里公司不待，你给别人打什么工？连出来见父母还要争分夺秒。”杨亦尘的父亲杨勤语气冰冷，但是依然面带着笑容。
“你叫我回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杨亦尘皱眉。
“不，我只是听你妈妈说，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们很担心你。”杨勤道。
“一些事情？不至于这么委婉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说呢。”杨勤笑了。
在他们父子俩对话时，何慧娟一直静静地在喝茶，没有插一句话。
“我妈怎么会突然跟你说起这件事呢？”杨亦尘故意问道。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何慧娟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就是因为她的那个情人。
“聊天的时候，顺便说了。慧娟说，你觉得她待你不像亲生骨肉，她就顺水推舟，说出了这件事。”杨勤答道。
果然。何慧娟还是撒了谎。杨亦尘在心里笑了下。
“你不用担心我。我十几岁就跟你们在生意场上晃了，我见过的事情多了。我也不是那种对自己的家庭抱有幻想的人。纵使有，纵使它破灭了，我也能自己调节。”杨亦尘说着，便站起来要走。
“坐下！”杨勤喝道。
杨亦尘无奈，又重新坐了下来。
“还有事吗？”
“我希望，你可以回来工作。我和你妈妈，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辞职。”
杨亦尘疑惑道，“之前我递交辞呈的时候，你也没有什么意见啊。”
“之前是没有。毕竟，我们家虽然赚的钱多，但不是什么大企业。我以为你离开了家里，是到什么更好的地方高就了。比如，去跨国公司当管理层，学学人家的经验。但我听你母亲说，你到一个电竞俱乐部打杂去了。”
“不是打杂，我是赛训组成员，管复盘的。”杨亦尘纠正道。
“我听不懂这些，复盘赛训，这些词我都没见过。但是，电竞俱乐部，那都是不学无术的小年轻聚集在一起自娱自乐，打一打没有什么营养没有什么观赏性的比赛来捞钱。你去，你不觉得很掉价吗？”杨勤问道。
“爸，你不懂电竞，我不怪你。电竞是一个年轻的行业。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电竞不是不学无术。电竞和传统体育竞技没有什么差别。女排精神、奥运精神，从本质上来说，和电竞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杨亦尘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何慧娟竟然在一旁冷不丁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你觉得我说错了，你可以纠正我。”杨亦尘看向她。
何慧娟轻轻扬了一下眉，抿了口茶，没说话。
“我不跟你争。我就问你，你在那俱乐部，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你在家里公司，一个月又能拿多少钱？”杨勤微笑着道。
“在家里公司干活，拿的是父母的钱，没意思。在俱乐部，拿的钱虽然少，但是我愿意。更何况，我干的活，能给其他年轻的孩子们创造更大的价值。”
“别跟我谈价值价值。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价值，能赚钱才是真的。”杨勤面露不满，用茶杯盖重重地敲了敲茶几。
杨亦尘正要开口辩驳，何慧娟便不紧不慢地插话。
“老杨，你别跟他争了。”她轻笑了声，“他去那俱乐部，实现什么价值，他根本无所谓。他就是为一个姑娘去的。”
杨勤抬起了皱皱的眼皮，瞟了杨亦尘一眼，神色忽然缓和下来，饶有兴趣道，“哦？”
这一下，杨亦尘语塞了。要跟他谈电竞、谈合同、谈三观、谈股票、谈法律，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聊上一天一夜。但是，一谈到倩妮，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她，他不敢多说一句。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肮脏的泥土，自己的任何话语都会玷污了她。
“怎么不说话？”杨勤又道。
“你叫我说什么？”杨亦尘反问。
“那姑娘，家里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
“有钱吗？”
“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杨勤有些不耐烦了。
“我知道，我喜欢她呗。”杨亦尘轻快地耸肩。
“喜欢不能当饭吃。你对她什么都不了解，你喜欢她什么？”杨勤追问。
“恐怕，只是看上了那姑娘的脸吧。”何慧娟笑了。
“怎么？你见过那姑娘？”
何慧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了下。她是见过倩妮不假。可那是一次颇为尴尬的偶遇。她的情人也在旁边。
“见过。”杨亦尘看出母亲的心虚，马上接下话来，眼神还不自觉地瞟向何慧娟，似乎是想要暗暗地表现得意，“之前我和她出去吃饭，碰到了我妈。”
“哦？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和谁去的？”杨勤好奇。
“就我那几个麻友。”何慧娟笑了笑，从容地转移了话题，“行了，杨亦尘，你今天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什么意思？”杨亦尘忽然警惕起来。
“意思就是，直到你改变主意，这家门，你就别出去了。要么回家里公司，要么选个更好的地方高就。别想着为一个小姑娘跑出去打工吃苦，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杨勤将茶杯盖合上，端起杯子站起身来，“你不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说完，他便往楼上走。何慧娟扭了下腰，站起身来，将肩上的丝巾往上一搂，也跟着他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