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晨,早训即将开始时,思豫才回到了俱乐部。
他说,他把诗瑶送到了机场,才赶回来。
“她这么忙,还要回上海啊。”一位队员道。
乔思豫解释道,“她只是想趁两个通告的间隙,来看看我。”
“闭嘴吧,你们俩好腻。”另外一位队员起哄道。
思豫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腻,是她心里有太多苦。
昨晚诗瑶说,想让他跟着自己去工作。住宿吃饭他都不用担心,她的团队会负责。她只是想每天都看到他。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不过乔思豫听得出来,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等我放假了,我就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好不好?”他笑道。
诗瑶在他怀里笑着点头,“不过,你不要为了我特意早放假。我还是希望你在赛场上一直打下去呢。”
思豫笑了。
不过,两周之后,诗瑶的这句话便一语成谶。
REC连输了三场,以一胜四负的比分,结束了第三轮,宣告无缘季后赛。
上一届的冠军,这一届连季后赛都没进。这种瞬息难料,让REC的粉丝在感到恨铁不成钢之余,也难免觉得几分苍凉的意味。
被淘汰之后,大家意志消沉了几天。
林姝言虽然也难免感觉遗憾,但至少还能自我调节。她跟大家说,这个赛季,他们能走到这里,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是很希望能带领大家夺冠。我也常常跟大家说,不想赢,不想胜利,不想夺冠,就不要打电竞。但是赛场上,并不是只有夺冠这一个意义。这个赛季,我们变动很大,甚至在赛季中还在更换教练、更换赛训成员。所以,大家真的都很辛苦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周千扬也自费请大家去周边城市玩了一周。旅行结束后,REC的成员,有的回俱乐部,有的回了家。乔思豫则直接坐飞机去北京找诗瑶了。而林姝言一个人回了盛州。
在盛州,林姝言过了清闲而又自在的一个月。结束了实习的倩妮,除了毕业论文答辩,也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忙,便整天跟姝言在一起玩。
有一次,倩妮说,想要跟她一起去上海。
“你打算去看黎嘉洛,是吗?”林姝言望着她,柔声道。
“嗯。”
“那等我收了假,你跟我一起去。你还可以在上海多玩一阵子。”顿了顿,林姝言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她知道,倩妮已经在盛州的一家传媒公司找了一份编辑工作。毕业之后,她就要正式入职了。
“八月份。我还可以玩两三个月呢。”倩妮笑了。
在盛州的这段日子里,罗峻宁也来看过姝言一次。他还给姝言的父母带了礼物。而他的这一次“盛州之旅”,也让林姝言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
当时,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吃晚餐。那是罗峻宁在盛州的最后一晚。明天早晨他就要回上海工作。
林姝言安静地吃着饭,忽然道,“我刚刚在想,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罗峻宁抬头看着她,笑了,“其实可以试试。”
“好。”林姝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也觉得好。”
他笑了,她也笑了。
没有任何仪式感,也没有精心准备。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答应了彼此,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那时那刻,林姝言在想,乔思豫在她心里,或许真的成了过去了。
六月中旬,距离世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REC俱乐部收了假。林姝言和关倩妮一起回了上海。
回到俱乐部,她发现,除了乔思豫之外的所有人,都归队了。
“思豫呢?他要什么时候回来?”林姝言好奇道。
“没说呢。可能就这两天了。”言光说着,又笑嘻嘻地调侃道,“哎呀,我们这群人回来都积极。思豫不一样,不到假期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回来的。”
林姝言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
第二天,倩妮和姝言一起去监狱探望黎嘉洛。
黎嘉洛根本没想到,倩妮会过来。听狱警说有人来看他,他还以为是他的妈妈。
在他刚刚进监狱的时候,他也曾设想过倩妮来探望他的场景。不过,在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以后,他彻底丢下这个幻想了。
而就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他最想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了。
他穿着深蓝色的囚服,低垂着眼睛,跟着狱警走进了会见室。
站在玻璃那侧的倩妮,忽觉自己的心被扼住了。那迟缓温吞的步伐,每一步都牵动着她的呼吸。
除了头发被剃光、脸颊瘦削了些,他几乎没怎么变。
她怔怔地望着他,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她也根本没注意自己走到哪儿了,还是林姝言告诉她,她的位置到了。
而这时,走到了座位前的黎嘉洛,也终于抬起了头。
眼前的那张面庞,让他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倩妮笑了,坐了下来,拿起了面前的听筒。
嘉洛连忙扶着桌面坐了下来,着急地将听筒放到耳边。
“嘉洛,你还好吗?”
入耳便是那让他心心念念的、熟悉的声音。
他动了动喉咙,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倩妮笑着,眼睛一抬,滑下两颗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泪滴。
“没事,我理解的。”嘉洛的手不知不觉抚上面前的玻璃,仿佛是想要触碰她的脸。
“为我这样,真是不值。”倩妮蹙起了眉,像是为他痛心。
“值。”黎嘉洛扬起了唇角。他的目光仿佛沧桑又难测,但奇怪的是,他的笑容依然像是一个不羁而洒脱的少年,“怎么样都值。”
站在一旁的林姝言,望见他的笑容,不由得在心里猜测:黎嘉洛大概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不小心把人打死的。他就是冲着那个人的性命去的。
他对倩妮的喜欢热烈又压抑。他只能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表达出来。
“我在盛州找了份工作,以后不能常常来上海了。但是只要我来,我都会过来看你。”倩妮又道。
“嗯。”嘉洛点了点头,模样乖巧得像一个得到老师承诺的孩子。
“注意时间。”不远处的狱警这时提醒了他们一句。
倩妮仓促地应了一声,又转回头来,专注地凝视着嘉洛,仿佛一秒钟都舍不得挪开目光,“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倩妮。”嘉洛的语气忽而严肃下来。
“嗯?”倩妮好奇地看着他。
“如果我出狱了,我们……我们还有可能吗?”嘉洛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句话,紧张地抿起了嘴。
倩妮怔住了。
嘉洛知道,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于是,他马上笑着摆摆手,“我随口说的。我出狱还要十二年呢。你都三十多啦。没关系。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嗯。”倩妮点了下头,“我会再来的。”
“对了,可以把听筒,给林教练吗?”
倩妮点点头,把听筒递给林姝言,“他要跟你说话。”
说着,她起身来,把位置让给林姝言。
“嘉洛。”
“林教练。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
“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爸妈?”
“你放心,我会的。”林姝言笃定地应道。
嘉洛满怀感激地望着她,连声道谢。
“时间到了。”狱警又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到你吗?”姝言又问。
“倩妮……”嘉洛动了下嘴唇,刚刚挤出两个字,林姝言就笑着道,“你放心,她一定会好好的。”
黎嘉洛含笑点了一下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那就再见了。”林姝言道。
“嗯。再见。”嘉洛应着,放下了听筒。
林姝言和关倩妮在狱警指引下,往会客室大门走。
黎嘉洛也站起来,跟着狱警走了。但他的目光,一直黏在那个姑娘的背影身上。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会客室外的走廊。
“走啦。”狱警看出他的心思,也没有强硬地要拽他,只是静静地提醒道。
“嗯。”黎嘉洛重新低下头来,离开了会客室。
他的眼睛里难掩失落。
走出监狱以后,林姝言看关倩妮心情有些低落,便说要带她出去吃饭。
倩妮听话地“嗯”了一声。
“对了。”在路上,林姝言还是难掩好奇,轻声问道,“嘉洛问的那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倩妮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没事,还是那句话,这是你的人生。你不要因为愧疚或者同情,做出一些自己不喜欢的决定。”
“不,不是的。”倩妮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悬在空气中的浮尘,“我想等他。”
“啊?”这下,轮到林姝言诧异了。
倩妮又笃定地点了一下头,“我是真的想等他。”
“倩妮,你要想好。这一等,就是十二年啊。”
倩妮思忖了下,又道,“我也不知道,过了几年,我的想法会不会变。可是至少现在,我有这个决心。过去一段日子,我常常在想,当时,我就不应该跟他闹矛盾分手。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孩子。我觉得,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了。我大概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了。”
“倩妮,你才二十二,不要这么悲观。”
“这不是悲观。我只是明白了,有些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的人,就是很难得,就是没有办法被取代。地球上七十多亿人,确实没有非谁不可的道理。你会遇到很多人,你会跟很多人有缘分,你会对很多人有好感。”顿了顿,倩妮深吸了一口气,“可对于我而言,他就是特别的那一个。唯一的那一个。跟他在一起时的经历、感受过的那些情绪,是别人给不了我的。我在那时那刻的心境,也不会再重复了。我也没有办法。可这些,偏偏就决定了,他会在我心里,永远占据一个位置。”
林姝言忽而沉默了下来。
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不知道,在她自己的心里,他是不是没有办法被取代的那个人。
倩妮也没有说话了,只是轻轻地歪过身子,将头枕到林姝言的肩上。
半晌之后,林姝言伸出手来,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如果你想好了,我支持你。至少在我看来,黎嘉洛,是值得等的人。”
“嗯。”倩妮在她怀里点了一下头,声音轻柔如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