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旧梦沉霜
宫墙的影子在暮色里拉得老长,砖缝间滋生的苔藓,像是时光遗落的青斑。穗禾身着月白襦裙,倚着朱漆斑驳的栏杆,指尖轻轻摩挲着栏上凹凸的纹路,那些被岁月碾作齑粉的回忆,便顺着这细微的触感,一寸寸漫上心头。
十年前的雪,下得比今年要大些。那时穗禾还是尚书府里娇俏的嫡小姐,父亲林慎之官拜礼部尚书,常因朝堂之事入宫觐见。那一日,恰逢幼帝选伴读,林慎之带着年仅十岁的穗禾,本意是让她见识宫闱仪礼,谁承想,命运的丝线,就在那红墙黄瓦间,悄然打了个死结。
马车停在东华门外,穗禾掀起车帘,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卷走。宫道两侧的宫灯尚未燃起,青灰色的砖石路面覆着薄雪,映得天空愈发青白。随行的老嬷嬷搀着她下车,又仔细整了整她身上鹅黄的斗篷,絮絮叨叨:“姑娘仔细脚滑,这宫里头的路,看着平,实则藏着不少坑洼……” 穗禾笑着应下,目光却被远处琉璃瓦上的积雪吸引,亮晶晶的,像撒了一把碎银。
跟着引路的小黄门往里走,过了几道朱漆大门,绕过九曲回廊,便是御花园。此时的御花园,早已没了春日的繁花似锦,冬日的枝桠 bare(光秃)着,雪积在枝头,倒像是开了满树的白梅。穗禾因着贪玩,渐渐落在了队伍后头,待发觉时,身旁只剩簌簌的落雪声,和自己浅浅的足印。
她有些慌,却又不愿声张,咬着唇往回走,转角处,却撞见一处别致的小景。青石板路尽头,一座六角亭隐在雪树间,亭中少年身着月白锦袍,正握着狼毫笔,对着假山旁新开的一株芍药写生。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斜斜照下来,在他肩头碎成金斑,又顺着衣摆,淌在青石板上。
穗禾的绸缎裙摆扫过地上的落英,细微的声响惊了少年。他抬眼,墨色的眸子里,晃着她慌乱的倒影,像一汪被石子搅碎了星光的潭水。“你是谁?” 少年的声音清润,带着几分好奇,手中的笔却没停下,在宣纸上添了几笔淡墨。
穗禾后退半步,福了福身:“回殿下的话,民女林穗禾,随父亲入宫…… 不慎走散了。” 话出口,才惊觉眼前少年的穿着气度,分明是东宫太子萧承煜。她心下愈发慌乱,垂在身侧的手都绞在了一起。
萧承煜却笑了,搁了笔,起身走近:“既是走散,本太子便送你回去。” 说着,又瞥了眼她斗篷上沾的雪,“这御花园的雪,看着美,沾上身,却冷得很。” 他伸手要拍,穗禾却猛地退后,像是被烫到一般。萧承煜的手悬在半空,愣了愣,旋即又笑道:“是本太子唐突了。”
两人一路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穗禾偷眼瞧身旁的少年,他比自己略高些,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眼间已有了几分帝王家的清贵,只是笑起来时,眼尾弯弯,又添了几分少年的鲜活。
行至勤政殿附近,远远瞧见林慎之正与几位大臣候在殿外,焦急的神色在瞧见穗禾时,化作一阵轻嘘。萧承煜朝林慎之微微颔首,便带着小黄门离开了。林慎之忙拉过穗禾,上下打量:“可曾冲撞了殿下?” 穗禾摇摇头,想起少年最后回望的眼神,耳尖悄悄红了。
那之后,穗禾总盼着父亲入宫,有时是伴读选拔的后续,有时是朝堂的仪典,她便找借口跟着,盼着能再遇见那个雪地里执笔的少年。
春日来得迟缓,宫墙内的杏花却开得早。三月的一天,穗禾随父亲参加宫宴,席间觥筹交错,她被安排在孩童席,因着怕生,缩在案几后,盯着案上的蜜饯出神。忽有 shadow(阴影)掠过,抬眼竟是萧承煜。他身着明黄衮服,却悄悄绕到孩童席,塞给穗禾一枚御膳房特制的桂花糖,指尖相触时,穗禾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记得那糖在口中化开时,甜得能融了宫墙的冷硬。
宫宴散后,穗禾在宫道上又遇见萧承煜。他卸了朝服,换了常服,招手让她过去。两人沿着宫墙走,杏花的花瓣落在肩头,萧承煜指着宫墙上的爬山虎:“待盛夏时,这墙便满是绿影,比现在好看。” 穗禾应着,却不敢看他的脸,只觉得这宫墙、这落花、这少年,像是一幅不该被她撞见的画,美得不真切。
及笄之后,穗禾因着父亲与东宫的关联,常出入东宫书斋整理典籍。夏日的蝉鸣聒噪,书斋里的冰盆化得快,水渍在青砖上洇出痕迹。萧承煜握着书卷,没一会儿便打起盹,穗禾轻手轻脚整理散落的书页,却不小心碰倒了砚台,墨汁溅上他的青衫。
“别动。” 萧承煜骤然睁眼,握住她欲擦拭的手,另一只手取了绢帕,在帕子上写下 “墨染情丝,不若人心” 几个字。穗禾耳尖发烫,匆匆逃开,却把那帕子藏进了梳妆匣的最底层,连夜里做梦,都是那帕子上的墨香,和少年眼中化不开的浓情。
中秋夜,宫墙内外都笼在银辉里。穗禾避开发髻上繁琐的珠翠,溜到宫墙下赏月。转角处,竟撞见同样偷闲的萧承煜。他递来一壶藏了许久的梨花白,两人倚着宫墙浅酌。酒气熏得话都软了,萧承煜说:“这宫墙困住的何止是岁月,若能困住你眼里的光,我倒愿一辈子困在此处。” 穗禾别过脸,月光把两人的影子,黏在冰冷的宫墙上,像幅分不开的画。
可命运从不会因情长而网开一面。那年秋末,穗父因谏言触怒权臣,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穗禾在东宫听闻风声,求萧承煜帮忙,他却因太子身份,被帝王严训不得插手。
穗禾跪在东宫门外,看着萧承煜被内侍架着走远,雨滴砸在肩头,恍惚间,他回头那一眼的挣扎与无奈,成了扎在心上的刺,比雨冷,比宫墙硬。
家宅被抄那日,穗禾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了冷宫。那夜,萧承煜乔装潜入,冷宫残月下,他握住她满是冻疮的手:“等我,我定护你走出这囚牢。” 可话音未落,追兵的火把便映红了窗纸。穗禾猛地推开他,任自己被拖入更深的黑暗,耳畔是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宫墙内永远散不去的回音。
后来,穗禾在冷宫里熬过了一年又一年,那些回忆像宫墙上的藤蔓,越是被风雪打压,越是疯了般生长。她常坐在窗下,看着透过铁窗的月光,想着那个雪地里执笔的少年,想着杏花树下的宫墙,想着书斋里的墨香,想着梨花白的月夜…… 那些片段,在岁月里发酵,成了她在这吃人宫墙里,唯一能活下去的药。
直到今时今日,宫墙依旧沉默,暮色依旧昏黄,穗禾倚着栏杆,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她知道,那些回忆,既是枷锁,也是救赎,而这宫墙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重新翻涌…… (后续可围绕回忆与现实交织,逐步揭开当年风云背后的隐秘,以及穗禾与萧承煜在权谋与旧情间的挣扎,第一季以回忆深度铺陈两人羁绊,为后续虐恋强埋线 )